就在文斗台下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中,赵弥远咧嘴一笑,露出一对雪白的兔牙,朗声道:“方兄,小弟得了一联,不知是否对仗工整?”
随后,赵弥远清朗的声音高了一个调门,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吟出了下联:“平笛平奏,平曲平调吐高音。”
赵弥远下联一出,台下的嘤嘤嗡嗡声登时消散无踪,一派寂静之中,嗖嗖的秋风声,吹起月白色的儒衫一片。
“笛对箫,四平一高,对四直一横,妙哉!”
“平仄相对,对仗工整!”
“更难得的是,这下联还颇有意境,与上联之意境遥相呼应。妙!”
“直箫直吹,直板直眼出横气。平笛平奏,平曲平调吐高音。妙!上联妙,下联比上联更妙!”
文斗台下,众儒生吟诵着这幅精妙的槛联,连声称妙。望向台上短衣麻衫的赵弥远,对这小小的白身儒生,不由自主地心声敬佩之意。
有些儒生心下暗想,若是将赵弥远换作自己,怕是也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张口吟出如此妙对。
虬髯学政岳文山也是眼前一亮,心下思忖着:这白身的小儒童,有些门道。但,这还不够,接下来再考他几场再说。
随后,虬髯学政岳文山沉声道:“第一场,赵弥远下联对仗工整。第二场,刘元峰——”
第二场的文斗人选刚刚宣布,文斗台下已是一片哗然。刘元峰这个名字一出,让众儒生忍不住心生仰慕。若说方大海是县学的小神童,刘元峰则是才学可出县的秀才,其才气与文名远胜方大海。
这第二场,学政大人居然点了刘元峰出战,着实大大出乎众儒生意料之外,一时间议论纷纷。
“刘元峰出身卖酒的商贾之家,但一心专注儒道修炼,才学出县,可敬,可佩!”
“刘元峰?学政大人太看得起台上的那小子了吧?他可是连童生的功名都没有。”
“刘元峰,必胜!”
“挫败他,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儒童滚出县学!”
“刘兄虽出身卖酒商户,其才学出县,乃我辈之楷模也。”
刘元峰人如其名,元谐音圆字,这刘元峰生就一副肥嘟嘟的圆脸,身材颇为臃肿,瞧来如同肉球一般。若非他才学出县的名声,怕是会被人当成酒囊饭袋。
“学生遵命!谢过学政大人!”就在众人的议论纷纷声中,刘元峰躬身称谢,随后白衫飘飘的他,便双臂一展,肉球般的他竟是如同优雅的白鹤般掠上了文斗台。
在这天华大陆,秀才已能初步御气,可驾驭驾驭引来的天地元气催动儒术:健步如飞,虽不可一飞冲天,但一跃而上高台自是不在话下。修为臻至秀才,甚至将天地浩然气凝聚成丝,淬炼秀才剑,倍增秀才剑的杀伤力,斩妖除魔、锋锐无匹。
“好——”
文斗台上,刘元峰潇洒的亮相引来台下一片叫好声,一道道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台上的刘元峰,那目光中满是敬佩、满是羡慕,甚至还有些难以掩饰的嫉妒。
九岁中童生,十岁中秀才!
年仅十六岁的刘元峰才气出县,乃是这县学众儒生之翘楚,也是虬髯学政岳文山最为看重的学生之一。
少年成名、才气出县,十六岁的刘元峰傲气凛然、毫无内敛。因为,他绝对有着骄傲的资本。
六年前中秀才后,他一直在这县学中潜心苦读,为的便是今年秋闱在省城举人试中拔得头筹,将解元收入囊中。甚至他还梦想着,将来解元、会元、状元,能连中三元。
“儒童骑牛,摇头晃脑背诗书。请出下联!”刘元峰傲然道。傲气凛然的秀才刘元峰,居然没有丝毫的客套寒暄,直接将自己的上联念了出来。
在刘元峰看来,自己以才学出县秀才的身份,能与你同在文斗台斗上一场,这是你天大荣幸。客套?哼!我还需要与你这小儒童客套。
刘元峰高昂着骄傲的头颅,俊美圆润的面庞上隐现这一丝傲然的冷笑,细长的眉眼里没有半分对面前对手的尊敬,将儒家的“温良恭俭让”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俊美圆润的面庞,傲然的神气,全然未将自己看在眼中。
赵弥远心下沉吟着,听完刘元峰的上联,急忙在记忆之海中迅速地搜寻着,搜寻着前世的记忆中可能存在的下联。
这刘元峰吟出的上联,那嘲讽的意味十足,分明是嘲讽赵弥远已届舞勺之年,还是白身。在这天华大陆,儒童乃是对白身儒生的一种蔑称。哪怕你白发苍苍,若是没有童生的功名,只能被蔑称为儒童。
记忆之海上空,点点白光闪烁,一个小精灵欢快地舞动着,然而,赵弥远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能直接对应的下联。刘元峰吟出的这槛联,在前世的记忆之中,毫无踪影。
心跳!
气喘!
呼吸渐渐急促,赵弥远仿佛被难住了,被这个才学出县的秀才难住了。就在这短短的瞬间,赵弥远圆润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下联!
这下联到底该怎么对?
就在赵弥远苦思冥想之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方才台下议论声,这面前满身傲气的秀才刘元峰出身卖酒的商贾之家,登时想了记忆中相关的槛联,稍作修改后,赵弥远未再迟疑,朗声吟出。
“秀才当垆,打躬作揖讨酒钱。”
赵弥远下联一出,文斗台下登时哗然一片。赵弥远这下联对账还算工整,但其中的反击意味却是分外明显。
刘元峰蔑称他是小小儒童,他便嘲讽刘元峰贩酒商贾的出身。打躬作揖讨酒钱,寥寥七个字,将那贩酒商贾低三下四的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
“你!欺人太甚!”刘元峰闻言,俊美的面庞顿时通红一片,红得如同被灌醉了酒的公鸡,他戟指向着赵弥远,想要发作,但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桃李花开,一树胭脂一树粉。”
赵弥远下联对出,刘元峰竟未自动下台,一心挽回颜面的他,张口又是一句上联吟出。
此番赵弥远竟是再未迟疑,随口便将下联吟了出来。因为记忆之海上空,一句下联如同欢快的小精灵般跃了出来,如同鱼儿主动上钩一般。
“柑橘果熟,满枝翡翠满枝金。”赵弥远朗声吟道,柑橘对桃李,果树对花开,满枝对一树,翡翠金对胭脂粉,对仗工整,上联下联交相辉映,美景如诗如画。
才学出县的秀才刘元峰,绝非浪得虚名之辈,眼见着赵弥远再次对出了下联,他略一沉吟,便又出了一句上联:“绿水搅黄泥,红火黑烟,烧出乌砖白瓦。”
赵弥远竟是毫未停顿,因为他记忆之海中又是一条精灵般的鱼儿主动上钩,随即朗声吟喔道:“翠湖凌紫阁,丹梁碧栋,俨然玉殿金宫。”
赵弥远吟出的这句下联,不仅仅对仗工整,更是辞藻华美、恢弘大气,在气势上已是远超上联。
眼见着小小儒生赵弥远,丝毫未停顿地对出了两句下联,尤其是最后一句下联的恢弘气势竟是凌驾在刘元峰的上联之上,文斗台下寂静得落针可闻。
文斗台下,黑山县的青年才俊们,一个个或双目圆等,似乎要用灼灼的目光看透赵弥远这小小儒童的底细。
或低头沉思,沉思这赵弥远到底是何方神童,怎地以前从未听说过,可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或恍然大悟,瞧着学政大人身旁的小红牛犊子,心下暗暗猜测着,猜测着这小牛莫非是异兽,若是异兽,其主人又岂会是常人。
文斗台上,才学出县的秀才刘元峰,肥嘟嘟的圆润面庞上,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间或有隐隐的青色浮现,如同开了染料铺子。
刘元峰沉吟了半晌,他搜肠刮肚地冥思苦想着,竟是再也想不出更有难度,难度能够难倒对面这可恶的儒生的上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