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冬,奶奶说半夜出生的孩子喜欢哭,容易被勾了魂。老一辈的人啊,自然是迷信一些的,但是医院产房里娃娃的哭声确实很大,产房外坐着的人们,魂却是被勾了去。“男孩还是女孩啊?”老妇拉着男人的手急忙问着满头是汗的医生。“男孩男孩,抱孙子了!”医生有些许的不耐烦,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人性似乎就淡了些。老妇忙冲向了抱着娃娃的护士,男人则冲向了手术室出来的产妇,眼里都是疼爱。96年的冬天,在一个叫颂贺的小镇里,我出生了。
听奶奶说我是被抱着长大的,不抱就一直哭,哭到嗓子哑了都不停。于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轮流抱着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用奶奶的话说就是“你小时候啊,有不好的东西跟着你,你害怕。离了人就哭。”
每到这时候爷爷就会站出来“别听你奶奶的,他才读了几天书啊,你小时候就是娇气。”
“你好你好,不就是当了几天教书先生,真以为自己是科举状元了?满管子不响,半罐子叮叮当,也没见你赚几个钱啊!”
爷爷只能灰灰然的离开,坐边上看电视去了。
“爸爸愿意抱,抱一辈子都行!”老爸走过来双手一抬就把我抱在怀里了。
“别抱了,让他下来走走,都胖成啥样了,多运动运动。”老妈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把从隔壁要的瓜子往嘴里放,流利的吐出了壳,在火盆里烧着了,一缕青烟顺着灯光就弥漫开来,这是我现在记得为数不多的婴儿回忆了。我总觉得有那烟在,对门的婆婆就不会过来吓唬我,我就可以睡个安稳觉。
对门有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婆婆,那种将死之人带来的恐惧在小时候格外的清晰,我不敢看她皱皱巴巴的皮肤,甚至从她家门口走过都要小跑着过去,深怕她从门里出来把我拉进去后送我各种吃的喝的,虽然奶奶在她家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给我,但轮到我自己去拿的时候,却是宁愿饿着,也不敢去拿。小孩子会本能的害怕丑的东西,跟品行无关,只是害怕跟平常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蛇比如青蛙比如一个老人皱巴巴的脸。
“嘤~~~~嘤~~~~嘤~~~~”这是每天叫我起床的声音,当然不是谁的撒娇,作为一家屠户,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猪死之前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在刀子刺入喉咙之前,这种声音会一直持续,直到它的血流干。人们会用一个大盆子接住猪的血,看着它一点点没有生机。然后一口大锅提前烧好了水,把它丢下去,把猪毛烫掉,所以我们这儿有句俗语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人是完成不了这项大工程的,这时加的大伯二伯叔叔等等一些亲戚都会来帮忙,男人负责把猪从圈里拉出来杀掉,嘴里喊着号子“一二三!嘿!一二三!嘿!”猪则死命的往回跑“嘤嘤嘤”叫,一群男人一只猪在院里角力。女人们则在一旁烧热水,做饭准备早饭。院子里锅碗瓢盆叮叮当,猪和男人们渣渣呜呜,想来这样的响动,比什么闹钟都管用。早上吃着新鲜猪肉做的肉汤,看着院子里一大家子人闹,然后朝阳就把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用了滤镜,全部变成了橙色。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电视里点播台放着歌,有我一直想吃的秋刀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