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离记不得自己在喜年宫外那冰冷的青石板之上跪了多久。
那太阳从东到西，从黯淡到毒辣，最后逐渐没入云端之中。
萧清婉依在卧榻之边，一直思量着念离的话。
那伤口，决没有那样简单。
“陛下到。”
就在萧清婉还思索着那伤口之时，却听到宫外传来陈岷的声音。
萧清婉别过头，诧异地瞧了一眼巧慧。
巧慧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她伸出手，扶住萧清婉的手腕，往外而去。
这二人才到院中，却见院外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慕容枫才走进院中，跟在他身后的兮儿立即奔了出来，扯开身上的短衿，披在念离肩膀之上。
她环住念离的肩膀，轻轻晃动两下她的身子，低声道，“小姐……小姐……”
念离的意识有几分迷离。
她别过头，双眼跳动两下，吃力地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挡……挡住……”
闻言，兮儿立即将那短衿之前的盘扣扣好。
她扶着念离的胳膊，站了起来。
念离转过身，面对着慕容枫，屈膝行礼，费力地张开嘴，“给陛下请安……”
眼见着她浑身无力，斜依在兮儿怀中，慕容枫没来由地心下一沉。
他拿过陈岷手中的油纸雨伞，递给兮儿，也不多言，只上下扫视两眼念离，对兮儿沉声道，“送你家主子回去。”
兮儿搀扶好念离，便要带着她离开。
不成想，念离却轻轻推开兮儿的手，望着慕容枫的眼睛，“陛下，娘娘要民女出宫。不知陛下旨意如何？”
闻言，慕容枫的眼角跳动，别过头，瞧了一眼立在长廊之下的萧清婉。
念离声音很轻，隔着老远，萧清婉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慕容枫望了她一眼，高声道，“念离姑娘只管回去养着伤。你这性子，的确不适合伺候皇后娘娘。”
听闻此话，萧清婉心中一喜，咧着嘴，才要说话。
却见慕容枫转过身，抬起两只手，握住念离的肩膀，轻轻拍动两下，继续说道，“日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
说完，他对兮儿扬动下巴，示意兮儿带着她离开。
见状，萧清婉向外冲了两步，瞧着兮儿和念离离开的方向，立到慕容枫身边，娇嗔着声音，“陛下，念离姑娘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闻言，念离和兮儿也停下脚步，却未曾转身。
“胡闹！”慕容枫沉声道，“念离是朕在诸多名医之中挑选出来，就这样让她离宫，传出去，江湖之人该如何思量朕。”
“可是……”
萧清婉还要说话，慕容枫却冷声道，“婉儿，不要再闹了。”
听到那句“婉儿”，念离才转过头，瞧了兮儿一眼，低声道，“走吧。”
这样的两人，与其说是在争吵，还不如说是打情骂俏。
从前，自己已经见了太多次这样的场面。
如今，又何苦在这里碍眼呢？
兮儿扶着念离，跌跌撞撞，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喜年宫。
她大伤尚未痊愈，今日又跪了这么许久，身子早已经支撑不住。
这才进了昭和宫，念离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且说那边的喜年宫中。
这萧清婉眼瞧着慕容枫为了念离冲自己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心中既害怕，又不满。
她坐在慕容枫对面，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睨着慕容枫。
“你做什么总是与念离姑娘过意不去？”慕容枫才从猎场回来，尚未来得及更换身上的常服，全身带着一股子清新的香草味道。
“并非臣妾与念离姑娘过意不去。”萧清婉大着胆子，抬起头，望着慕容枫的眼睛，“臣妾还在孕中，念离姑娘却是三番四次地顶撞臣妾。这臣妾受点气不要紧，只是怕伤到了腹中的孩子。”
慕容枫耷拉着眼角，右手搭在桌面之上，轻轻点动两下。
萧清婉知道，慕容枫每每这样，便证明他心烦气躁。
见状，她只得低着头，不再言语。
许久之后，慕容枫才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以后念离就跟着朕。若是你有什么不适，便唤人来请她。”
“陛下……”萧清婉捏着嗓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握住慕容枫的手背。
不成想，她后半句话尚未说出来，慕容枫已经站起身，抽出自己的手，“朕今日有些疲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萧清婉再回话，慕容枫竟然已经径直往外而去。
“陛下……”萧清婉站起身，却见慕容枫半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见状，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之中。
巧慧眼瞧着慕容枫怒气冲冲地离开，掀开门帘便冲了进去。
她望着坐在桌边的萧清婉，向前凑了两步，颤颤抖抖地伸出手，低声道，“娘娘。”
萧清婉低着头，耷拉着眼睛，一双手紧紧地攒在衣角之处。
“他从来没有这样同我发过脾气。”萧清婉的声音很低，巧慧没有听清。
“娘娘，您说什么？”巧慧偏着头，沉声问道。
萧清婉猛然抬起头，盯着巧慧的眼睛，“陛下从未这样同我发过脾气。”
“娘娘，”巧慧心下焦急，喉咙发紧，“今日陛下许是累了。待到明日陛下想清楚了，一定会同意娘娘您的要求的。”
萧清婉没有答话，眼前浮动着念离身上的疤痕，还有她与慕容枫立在雨地之中的样子。
“娘娘？”见萧清婉没有答话，巧慧又低声唤道。
萧清婉偏过头，盯着巧慧的眼睛，沉声道，“巧慧，找几个精明能干的丫头，给本宫盯着昭和宫的人。本宫要知道昭和宫的一举一动。”
“是。”巧慧眼见着萧清婉动了怒气，也不敢多言，只得低着头，沉声答道。
“还有，派人去宫外弄清楚，这念离到底是什么时候入的药王谷。在入谷之前，又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没有人。”萧清婉右手搭在桌面之上，护甲不断地敲击桌面，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她不相信，念离只是药王谷谷主的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