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酿是第二天的中午才从床上慢悠悠的爬了起来。
江酝大概是在下午两点钟。
两个人都没有退房间。
歌还在放。
那首《倚栏听风》唱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停了,原因显示【麦兜】网络不稳定,歌曲暂时无法播放。
云九酿洗漱完毕过后,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戴好医用口罩出门去了。临走之前,她特地回软件看了看,那个人应该还在睡觉。
出去也不是为了别的。
她懒得让人心燥,出趟门,简简单单收拾一下,简直可以要了她的命。
闺蜜失恋了,在发疯。终究是十几年的姐妹一场,她怕她有什么危险,还是决定去附近的酒吧看一看。
别碰到什么坏人了。
现在的感情都被潮流带坏了,廉价得好像地摊货,什么人都买得起,什么人都可以买。
她反而喜欢古时。
那时的女子把清白看得比命还要重要;那时的男子总是谨记男女授受不亲六字;那时的爱情总是漫长而又浪漫。
漫长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浪漫毕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历史在往前演变,我们也在变。
心悦酒吧。
云九酿一把就从醉醺醺的人堆里揪出了只有一米五五的纪长心。
矮子一个,普普通通。
也就那样。
那人喝得烂醉,估摸着是真的伤了心也动了情,整个人也不疯疯癫癫,丧气哀怨得像没了魂似的:“莫书凌就这么不要我了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哭的抽泣不止,靠在云九酿怀里没有一点生气,本来就矮,这么一委屈,更显得娇弱可怜。但那幽切切的埋怨却是四处蔓延,直叫人心生寒怜。
云九酿也没有办法,毕竟当初一再劝阻过纪长心,那人不是真心的。可这丫头不听,现在被甩了,也总算想起自己的好来了。
除了心疼,还有无奈,也有嘲笑。
没事谈什么恋爱?
她抚了抚女孩的头发,微低眸,虽有对她的怒火要发,却终究是放缓了语调语速,柔着嗓子安慰:“不哭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明天就能把他给忘记。”
纪长心只觉得头疼难忍,眼睛肿胀到发酸泛疼,她有些站不稳,像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了云九酿身上,嗓子哑疼,声音也就不大清楚:“我忘不掉……真的忘不掉……太难了……”
云九酿叹气而道:“别想了,我们回家吧,回家再说。”
酒吧里酒气太重了,混着些许女孩的香水味,她不习惯,也不适应,想尽快带纪长心回去。毕竟再怎么样,这也不是个绝对正经的地方。
打理好纪长心这边的事,云九酿再回家时,已经半夜有余。
许明月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慢吞吞的给她开了门,呆愣的站在那儿,说话的声音微哑:“你又跑哪儿鬼混去了?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云九酿有嗜睡症,已经困得天昏地暗,就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没管许明月扯了什么东西,换了鞋子就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敷衍道:“我没事。”
很轻很无所谓的声音,就跟她当初搭着她妈的肩膀,笑着说的那句“混吃等死”一模一样。
许明月带上门,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怠,对她也无法上心。说了句平常的“早点休息”也就回房继续睡觉。
云九酿迷迷糊糊的洗完澡,躺进被窝里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她本来打算不理,但那声提示音来自那款语音聊天软件——她忽然想起了江酝,忽然心底有了点动荡,即使困,也还是拿出了手机,直接进了软件。
在好友私信一栏里,唯有他发来的两条信息。
云九酿努力挣大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许兴奋。
【麦兜】:梨子,全天不在线?
【麦兜】:跟随我进房间,带你看几个笑话。
这两条信息所显示的发送时间还是凌晨一点钟。
现在三点半了。
他也下线了。
云九酿按了按太阳穴,睁开迷迷糊糊的眸子,给他用心的打了一排字。
【梨子】:今天太忙了,所以没看见,不好意思。
发完信息,她退了软件,将手机丢在一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进了梦乡。梦里是一片迷幻的朦白,她隐隐约约看见远处走来一人。那人身着黑色的服装,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一股子扑面的寒意,直叫人筋骨寒彻、心生畏惧。
他自远处走来,却可望不可即。明明好像是要到眼前的人,却突然之间消失不见,又从另一方向缓缓而来。她隐约看见他眼缚白绫、手捧白色玫瑰花,毫无人情味儿,如同被牵丝的木偶。
云九酿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被直接饿醒的。
关于昨晚上那个梦。
她压根就没记住。
老人说过,做梦别翻身,翻了身第二天就记不住了。
她吃完饭,跟许明月叨了几句,便回房间写作业。
是数学卷子。
折磨人的东西。
云九酿很讨厌写几何题。
找不着清晰明了的逻辑。
一做就乱套,一看答案就全懂。
江酝十一点的时候给她回了信,内容简单得让人头皮发麻。
【麦兜】:嗯。
云九酿:“这次的数学题又是哪个人才给出的?这么看得起我?”
说完,笔就被扔了,卷子也被搁在了一旁,她拿起英语资料就开始背。
既然惹不起,那就……逃避吧。
晚上的时候,教政治的班主任给她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得罪数学老师。
叭叭啦啦一大堆,最后她也没说出个中心观点。
云九酿挂断电话的时候,严重怀疑起了人生。
是真、他、妈、的能扯。
就这么耗过了一整天,她竟也没去碰那张卷子,早早的爬去睡觉了。
母亲十点钟的时候敲了门,进来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这么早就睡?你今天有点不一般。”
非常网友化的妈妈。
云九酿懒得跟她扯,盯着手机打排位,抿着的唇忽然轻启:“都说了没实力就不要抢C位,打的这是单机?”
母亲兴许是习惯了罢,见怪不怪的捡起地上的卷子跟钢笔,然后放在桌子上面,转过身来瞧了自家沉迷游戏忽略学习的女儿几眼,叹叹气,终究还是无奈的走了出去。
关灯闭门之前,她侧了头,忍不住说了句:“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云九酿心思很集中,语气却是很敷衍的“嗯”了一声。
废物队友,又来坑她国服露娜。
她不打了。
挂机吧。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云九酿最后真的挂了机,也真的退出了游戏。
她又回到了软件上面聊天。
这边的江酝公子,还在喝酒。几个朋友,都纷纷论着他的长相,似乎更加好看了的话题。但不过只是一分钟,也就揭过去了,毕竟没什么意思。
顾况今天迟到了,自罚了一杯,随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了江酝身边。
他明明知道有人过来了,也明明不喜欢有人靠自己太近,今儿却没躲,照旧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顾况跟他差不多大,同样是还算稚嫩的年纪,但两个人却有着一个明显的差别——顾况骚、江酝更骚。
那人不怕死的凑到江酝耳边,一手挡住半边脸,一手撑住沙发,唇角微微弯起,可算是魅惑得很,声音的分贝压得低,却似是清泉石上流那般的清雅好听:“江酝,我发现一个问题,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告诉你。”
耳边忽如其来的热气,让江酝微微觉着有些烦躁,当即往旁边挪了挪。喉间或许是酒过的太多,仿佛烧哑了几分音色,不似以前的清寒,多添了些许让人心醉的嘶哑:“没兴趣知道。”
顾况白了他一眼,不往这边坐了,却也笑了,那笑还挺让人觉着贱,但又无可自拔的让人为之着迷。
“陈沫暗恋你三年了,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心底没个逼数?”顾况说道,顺带端起杯子,很自然的喝了半杯白开水。
那伙人没发现,却也不在意。毕竟顾况酒量不好,喝多了容易出事,完全没有那必要。
听见“陈沫”两个字的时候,江酝拿手机的动作微顿片刻,卷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那么一下,但这却不是对那个女孩的在意,而只不过是太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有些一瞬间的恍惚。
他拿了手机,垂了眸子,手指轻快的在键盘上面打着字,语气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厌气:“舔狗而已。”
顾况被他噎了噎,略一思索,又对其说道:“三年了,你就真的……”
江酝觉着耳边的声音烦,眉头微一发蹙,脸色就不如刚刚好看了,道出的话,语气生冷了几分:“闭嘴,你要是喜欢就去追,哪儿那么多废话。”
顾况先是一愣,随即就当场给他来了一声:“呸!谁家的舔狗谁自己去处理,顾哥我看不起。”
江酝笑了,跟这人没什么好扯的,语气凉薄道:“你可以滚了。”
顾况:“我不走,凭什么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滚我就滚?我难道没有尊严的?”
江酝真心头一次觉得这人不知好歹到了极点,略有些头疼,脾气就跟着不好了,“如果你想死,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也省得浪费时间。”
这人好像真的要发火了。
顾况十分自觉的溜了。
他:“我的确不需要尊严。”
江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睡不着,实在是闲极了,才想起云九酿。
找她聊聊吧。
云九酿刚好就进了江酝的房间。
他微微挑了挑眉,手指点了开麦,嘴上就紧接着来了一句:“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吗?”
还是那样令人着迷的嗓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寒。
云九酿微愣了一下。
他总是那么容易左右她的思绪。
既然都要跟女朋友分手了,那不如她去追一下?
这不就是乘人之危?
算了,以后再看吧。
云九酿慢了半拍才回:“不想睡,你管不着我。”
江酝这下可没留情面:“我就只是问问而已,没有要管的意思啊。”
他拿什么去管她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江酝打开电脑,淡紫色的光,映照在了那张如画如艺术品的脸上。
好看。
云九酿:“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指尖触碰着键盘,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我打游戏去了,你要一起吗?”江酝拉了两个朋友,剩下一个还没拉,他在等云九酿的回答。
可以和他一起打游戏吗?
云九酿犹豫几秒过后道:“什么游戏啊?”
江酝:“和平。”
言简而意赅,说了关键词。
云九酿:“哦,可以,那你先等我一下,我上号。”
她急忙掀开被子爬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要多快有多快的点进了和平的端游。
江酝浅淡的“嗯”了一声,又对这边的两个队友说道:“等个人,先不要着急拉别人。”
顾况:“谁啊?还让我们等?”
白尘:“新任女朋友?”
江酝喝了一口水,咽下,然后来了句:“刚认识的朋友,别乱猜。还有,废话少点。”
两个人“嗯”了一声,后面就没说话了。
云九酿进了队伍之后,顾况才“哇的”叫了一声:“女的?!”
白尘觉得很正常。
肯定是新任女朋友。
他换女朋友的速度那叫一个吓人。
不过他好像从来不带女朋友跟兄弟一起打游戏?
今天是怎么回事?
云九酿甚觉莫名其妙:“女的又怎么了?不配和你们王牌打游戏?”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黄金段位标识,非常心虚的抿了抿唇。
这款游戏,不怎么打。
老是猜不准打她的人在哪儿。
有什么意思。
顾况刚想来一句“你是不是我们的又一个嫂子”时,江酝就开了口,刚好抢在他开口之前:“我刚刚说的话,这么快就记不住了?”
顾况转头问了白尘一句:“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白尘:“废话少点。还有,这是个省略句,按照你酝爷的脾气,后面应该还有一句‘不然自选死法’。”
顾况再回头看电脑屏幕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出队伍。
紧接着白尘那边的电脑传来江酝极为冷漠的音色:“记不住就滚。”
最后终究是四个人的局,变成了三个人的游戏,一个人的痛苦。
江酝一般来说,打游戏很自私。
但这次不一样,他仿佛知道云九酿玩和平就是个废物菜鸟,特地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很照顾这个和平白痴。
云九酿:“我这么菜,还害得你好几次差点死掉,你怎么都不骂我?”
奇怪,她平时认识的野王啊什么的人物,游戏一旦不顺,不应该都来一个同样的套路——指桑骂槐么?
怎么不骂她两句?
江酝皱了皱眉,心底很清楚这个人很可能经历了什么,但改不了一贯的骚气,唇角弯弯而笑:“没事,照顾智障是应该的。”
他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即便云九酿菜到了极致。
白尘身旁的顾况这就忍不住发出嘲讽意味儿的微笑了:“呵呵!明明某些人上次带前女友的时候就骂了。”
江酝又是一笑:“我单纯看她不爽,那女的欠骂。”
云九酿忽然觉得有点感动。
终于没人骂她了是吗?
三局游戏结束以后,白尘有事退出了,江酝没再继续开下一局,而是问起云九酿:“睡觉吗?”
云九酿早就困得撑不下去,是为了陪他才一直没说什么,这会儿他这么一提,她也解脱了,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困了?”
江酝声音有些浅浅的柔和:“我不困,我就是听你声音,觉得你挺困。别继续熬了,去睡觉吧,听话。”
这一声“听话”像魔咒似的,听得云九酿更加想睡觉了,她又来了一个哈欠,起身拉开椅子往床边走:“那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他无所谓的道:“我没关系,时间还早,先找个女朋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