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那天晚上，云九酿收到了来自江酝久违的问候，并且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本人亲自打来的电话。
她看着来电显示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这是真的江酝，而不是梦里梦到的江酝，她生怕那边挂断，回神过来之后赶紧点了接听:“喂，江酝吗？”
这是她第十三次亲口叫他的名字。
不腻不烦，仍旧是怀揣着心动。
江酝可能是在家，因此听筒那边隐隐比较吵，他低笑了一声:“不然呢？”
云九酿抓了颗奶糖送嘴里:“哦，没事的，我就问问。”
江酝默了两秒，仰头看星空，院子里积雪沉厚，冷风一阵一阵刮来，抚乱了他额前墨黑的碎发，他以平常的音色，更以平常的语气开口道:“新年快乐，梨子小朋友。”
云九酿心跳都漏了半拍，假装这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强压住心底的欣喜，反应慢半拍的回复他:“嗯，新年快乐！”
江酝微微弯了唇角，“为什么你从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她听错了吧，她竟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低落、埋怨。
怎么可能呢。
她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乎自己。
云九酿这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可是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啊。”
她将嘴里的草莓味奶糖嚼好咽下，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吸了吸鼻子，逼回了那点自作多情的委屈跟难受。
主动向你提起的事物——毫无意义。
江酝倒是注意到了她这点反常，眉头紧锁着，压了压分贝，尽量柔着问:“那我现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愿意告知于我？”
云九酿咬了咬下唇，略一沉吟，随后抬睫看向茶几上的各类糖果，回答:“我打字给你吧，自己看微信。”
江酝:“好。”
云九酿点进微信，快速翻到跟江酝的聊天框，在键盘上敲了自己的名字，指尖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两秒才点了上去。
这还挺让她高兴的。
他在好奇她的名字，就说明他是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的吧？
云九酿低头笑了笑，许久不见光彩的眼底流露出欣喜的色彩。
深情是真的，犯贱也是真的。
她在辜负着姜何许的等待，但同样得不到心上的江酝。
你仅仅只是我喜欢的人。
你仅仅只是此间心上人。
我喜欢你，你属于此间。
江酝看着她发过来的名字，脑子里先是空了空，随后嗡嗡作响一阵，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才低着嗓子问她:“你的名字没在跟我开玩笑？”
云九酿肯定道:“没有，这一直都是我的名字。”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抓了抓头发。
她的名字是不是太小说化了？
江酝眉眼舒展开来，笑得恰到好处，温柔得让人心颤:“刚好组了词儿。”
云九酿仍旧是一头雾水:“啊？你在说什么啊？”
江酝:“你怎么这么笨？没上过学？”
作为文科学霸，云九酿这就不服气了，嗓门儿都高了起来:“我没上过学？你一个二混子好意思评价我？”
二混子大概是在骂他是个混子学渣。
江酝倒一点也不在意这事儿，好似乐观开朗得很:“嗯，的确是不太好意思评价你这么优秀的人。”
讲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有几分认真。
云九酿却不好意思了，毕竟她一向是很害怕被人夸的。
她正要再说点儿什么，那边似乎有什么人喊了江酝一声，他应着:“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云九酿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了嘴，紧张得抓紧了衣服的一角。
江酝:“我有点事，就先挂了，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云九酿呆愣的点了点头:“哦……好。”
江酝开始往屋里走:“你挂吧。”
云九酿“嗯”了一声，随即点了挂断，看着拨号页面发了半天的呆。
林旭阳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垂眸看着女孩的脑袋，轻声道:“很失望吧，半年的期待，换来的只不过是几分钟的通话。”
云九酿闻言，心脏忽然猛的抽痛了好几下，咽了咽唾沫，语气低冷:“很可笑、很难堪吧，几分钟的通话，让我把这半年来的一切痛苦都忘记了。”
林旭阳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只得看着她摇头叹息，仿佛眼前人已非昔日故人，眼中情绪隐隐透出失望:“我早说过让你放下，你这样只会更加痛苦。何必呢，你本可以拥有更优秀的人。”
可惜有些人明明知道还会有更好的人和事物在未来等着自己，却偏偏要为了眼前人而放弃未曾得到就要失去的东西。
有人甘愿沉沦，即便自知可笑。
云九酿忽觉鼻尖酸涩得很，赶紧剥了一颗奶糖送进嘴里，这样才稍稍好受了起来，眼泪也勉强被逼退了回去。
说句实话，哭真的很让人生气。
不知道哭有什么用，难堪而毫无用处。
林旭阳收回了搭在云九酿肩上的手，起身往门口走去，道:“出去看烟花吧，我带你买糖。”
广场上的人流川流不息，很快云九酿就跟不上前面的人，被挤到了一旁，想要大声喊他的名字，开口却发现嗓门儿不够。
实在是太吵了。
人太多，她有些适应不了，不确定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时，身后忽然有人走过来拉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跟着那人离开，抬头去看他时，却发现并不是记忆里熟悉的林旭阳的背影。
她条件反射性的想要挣脱开，但反而被那人握得更紧。
他跟着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看她。
云九酿再次看见那双许久不见光的，显得似乎有些空洞无力的眸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眸子，分明凄凄凉凉得毫无温度，却偏偏要撞进人心间。
她沉默的看着忽然出现的姜何许，眼神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眼睛，态度仍旧是冷的让人以为她没人性:“所以你大过年的也要让我不开心，是吗？”
所以我求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但她不敢说这样的话。
只能冷言冷语相待。
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姜何许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紧得让云九酿感觉指尖发麻。
她皱起眉头，明显是不悦了，看他的眼神也由刻意的冷漠转为埋怨，这不经意间的改变，让他捕捉的仔仔细细。
“我的出现，让你难过了？”他想了好半天，才问出这一句话。
云九酿分毫犹豫都没有:“不然呢？”
四目相望之下，不愿妥协和一厢情愿都衬托出了彼此的可笑。
的确是一个比一个可笑。
姜何许没做回答，拉着人往人少的地方而去，眼底隐隐若现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就连神色，都落寞了不少。
她的手总是一年四季都很冰凉，这样被人紧紧握着，倒是温暖了很多。
云九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很快挣脱了他的束缚，退开一个安全距离，潦草敷衍而道:“我朋友还在等我。”
她说完就准备跑，姜何许倒也不拦，只是盯着女孩的背影，笑着开口问:“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今晚上赶来这里看你吗？”
她猛的顿了脚步，竟对这句话的答案产生了好奇感，但也仅仅只是瞬间的感觉而已，很快便回答道:“不感兴趣。”
像是身后有鬼，她跑的贼快，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早就在奶茶店等待的林旭阳。
姜何许目色微微泛凉，看着被他接走的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独自出声说了答案:“刚认识的时候，你答应过会陪我过这个年。可惜，后面散了，你也忘了。”
他久久凝视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徘徊于原地，久久无法释怀——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好像这辈子也无法得到了。
很遗憾吧。
她非要错过那么在乎她的人。
人的感情真是可笑又复杂，以至于到了能够随随便便爱一个人，又到了能够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的地步。
云九酿抱着林旭阳送的奶茶和蜜饯，坐到公园的长椅上，仰头看着点亮整个夜空的烟花，声音显得飘渺:“这个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执着。”
林旭阳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我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云九酿沉默着接过糖葫芦，低头默默的咬了一口，在吃第三颗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的确值得，希望他早日放下。”
说完，云九酿继续吃糖葫芦，那模样倒是认真的很，他都不忍再劝，也实在是觉得没必要劝。
就好像秦素当初喜欢简思远那般，怎么能劝得了呢，即便是劝了，被劝的人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呢。
许是太难过，她一连吃了好几个杏仁味的蜜饯，妄图以此让心情变好。
新年伊始，怎么能含泪而过。
林旭阳见她似乎吃的忘了分寸，但又不好阻拦，只得问她:“还没饱啊？”
他可是记得，今晚上在饭桌上，这丫头没少吃菜，比他都要勤。
云九酿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一声不吭的继续喝奶茶。
听说甜的东西可以缓解难过的心情。
她只是不想那么难过而已。
免得又听他劝来劝去。
她听不进去，他只会觉得愧疚。
只有云九酿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再比林旭阳更了解她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