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林岁岁像往常一样起床,坐在院子里等着沈长安拿着包子回来投食。她左等右等,沈长安的身影并没有按时出现在大门口。她着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去门口来回张望,依然没有半点沈长安的身影。
她回到屋子里来回转圈,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瞎想,可能今天的包子做得慢一点了。她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就这样从早上等到了下午,她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天,天一点点地变暗,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别怕,别怕。”林岁岁安慰着自己。
下一秒,大门被推开,林岁岁赶紧奔过去,发现进门的人是江恪,江恪身后有几个师弟,他们笨拙地扶着一个人进了门。那人的一袭白衣上面沾染了红色的血迹,鲜艳的红刺痛了林岁岁的双眼。
是沈长安,那人是沈长安。
林岁岁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帮着江恪他们把沈长安放在床上。
江恪焦急地问:“家里有没有什么药,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必须赶紧止血。”
林岁岁点点头,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大药箱。
江恪翻找了一会,取出纱布和止血药,林岁岁看着沈长安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她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她问江恪:“他,他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江恪闷声说:“师父派我们去暗杀,结果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双方打起来,沈长安,沈长安为我挡了一剑。”
林岁岁木讷地听着江恪的话,暗杀,暴露,挡剑,沈长安。这几个词在林岁岁的脑海里怎么样也组合不成一段话。
江恪愧疚地看着她,“我的错,我是沈长安的大师兄,我应该保护好他,可我,我却让他因为我受伤。都是我的错。”
林岁岁还是呆呆地,她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江恪和其他人又说了什么,林岁岁都听不到了,她眼前只有沈长安,苍白得像一张纸,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撕碎。江恪他们不一会就离开了,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沈长安昏迷着,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林岁岁伸手把他的眉头抚平,然后抚摸着他的脸,不住地流泪。昨天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啊,他昨天还给她做了丸子吃,怎么今天就昏迷不醒了呢。
林岁岁颤抖地抓起沈长安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她努力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融化他,可是好像怎么都捂不热。
她哭着对昏迷的沈长安说:“你快醒来好不好,求求你,快醒过来,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快醒过来好不好啊?”
沈长安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他梦见了五岁时女婴的啼哭,他梦见了十岁那年狡黠的笑容,他梦见了宋以穆的叹息,梦见了师父的教导,梦见了对方的剑眼看就要刺到江恪的身上,自己挡在江恪面前,梦见了满地血腥的红,梦见了……
他忽然又梦到一滴温热的泪,滴到自己的手上,肯定是那个傻丫头又在哭了,自己好想睁开眼睛去安慰她啊,可是他无论怎样都动弹不得。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他快醒来。沈长安何尝不想赶紧起来,可是他好像身上被一座大山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沈长安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林岁岁擦干眼泪,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零星的几个字:“不,不……不哭。”
林岁岁惊喜地说:“沈长安,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对不对,我不哭,我答应你不哭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又是一片寂静,沈长安又一次没有了声音。林岁岁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声,她不能让沈长安担心。
沈长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睁开眼,想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他转了转头,发现自己的手边,有一个小脑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都怪自己,让她担心了吧,她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林岁岁平时是睡觉很死的那种人,可今日她却一直不敢睡实,她很怕沈长安醒来了之后她不能第一时间照顾他。她朦胧的意识中好像听到沈长安沉重地呼吸声,她睁开眼,正好对上沈长安如水的目光。
她惊喜地看着沈长安:“你醒了,太好了,你痛不痛?渴不渴?饿不饿?”
沈长安虚弱地笑了笑,沙哑地说:“不痛,水,给我水。”
林岁岁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慢慢扶着他坐起。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沈长安的伤口,沈长安疼得“嘶”了一声,林岁岁不知所措,她止不住地道歉。
沈长安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林岁岁还是在一旁紧张得手足无措。
沈长安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轻声说了句“坐”,林岁岁小心翼翼地坐下,她看着沈长安虚弱的样子,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沈长安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目光暗淡了下来,平静地回答:“拿人钱财,为人卖命。哪里需要杀人,哪里就有我们。”
林岁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的声音逐渐开始颤抖:“卖命,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勾当,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不做这个了好不好?”
沈长安收起了笑脸,他的语气毫无波澜:“我从十岁开始过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不做这个,我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林岁岁笑了,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所以,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对吗?”
沈长安也笑:“对啊,本来就是不重要的,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乎我,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
“我在乎你啊!”林岁岁脱口而出。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二人相望了许久,久久无言。
林岁岁觉得很难过,她知道如果不是她沈长安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也知道她没有任何资格要求沈长安为她改变,可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的这条命,是被人在乎的,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会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安好,这一切林岁岁都在乎得要命。
沈长安望向她眼底,他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爱意,他明白这声在乎背后,是少女最隐晦的心事。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暗下来,最后用一声叹息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我累了,想休息了。”沈长安说完便慢慢躺下,转身面向墙壁。伤口撕裂得很痛,可是那痛不及心里丝毫。
林岁岁看着沈长安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根本都读不懂这个人,她以为沈长安心里是有她的,她以为沈长安像她在乎他那样在乎她,她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走出沈长安的屋子,呆呆地坐在门口,脑海里都是沈长安的话。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反正也没人在乎我这条命。”
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自己,讨厌当年的自己那样恶毒,用尽心机就为了赶走沈长安,她是那样骄纵跋扈,是那样不可理喻。
想着,她开始怨恨自己,她伸手狠狠扯下脖子上的长命锁,用尽力气扔出了院外。
“什么长命不长命的,我不稀罕,都是这个破东西害得,快离我远一点。”她一路跑回屋子,把头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林岁岁哭累了,就抬头发呆。自己终究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以后要怎么面对沈长安呢,林岁岁想,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他们还是可以有说有笑,还是像往常一样的。
可是又怎么会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不过是两个人心知肚明地相互演戏,一个不说一个不认罢了。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在这孤单寂寞的夜里各怀心事,命运向来就是这样言不由衷,把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推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