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中秋,林岁岁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月饼,举起来对比了一下。
“你还是没有人家圆,作为惩罚,我要把你吃掉。”林岁岁对着手里的月饼自言自语。
她啊呜一口把月饼咬出一个月牙,好像是对形状不满意,她又咬了一口修饰形状,三口两口,整个月饼都进了她圆鼓鼓的肚子。
又是一个中秋啊,林岁岁落寞地坐在地上,往年这个时候家里都会热闹得很,可是今日,这偌大的院子却如此冷清,少了许多烟火气。她想到家中的爹娘,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长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丫头丫头,收拾一下,我带你出门。”林岁岁慌乱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跑向沈长安。
“今天集市上面热闹得很呢,我带你去转转。”沈长安趴在林岁岁耳边说。
林岁岁睁大眼睛问:“真的很热闹吗?走走走快点走,我等不及了。”
沈长安笑着,把大门锁好,就带着林岁岁出了门。
今天的集市真的好热闹啊,店家酒楼全都扎绸挂彩,店门外摆着各种精致点心,人们都登上楼台,对着月亮把酒言欢。路边的小摊有卖糖人的,有卖面具的,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让林岁岁忘记了想家的愁绪。
她一会在这个摊前转转,一会在那个摊前转转,四处乱跑。
集市上人很多,林岁岁在糖人摊前等了一个糖人,再回头时就已经不见沈长安的身影。她紧张地一遍遍叫着沈长安的名字,可是人声鼎沸,她的声音被埋在人群中。她跳起来搜寻着沈长安的身影,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手中的糖人已经逐渐化开,吧嗒吧嗒地黏到了她手上。人潮拥挤,把她挤得越来越远,她喊不动了,也挤不动了,她感到十分恐慌,她把沈长安弄丢了。
林岁岁在原地打转,她一想到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沈长安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是不是沈长安发现我的身份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林岁岁抽泣着说。
另一边的沈长安,也正四处找着林岁岁的身影,明明刚才还在那里,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了。她那么傻,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他越想越急,毛手毛脚地撞了一个月饼摊,他不好意思地道歉,可是月饼摊老板不依不饶,偏偏要他赔偿。周围有人开始围观,沈长安忽然心生一计。
他收起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一幅无赖的样子说:“我就不陪,你今天能把我怎么办?”
摊老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公子竟然是这番无赖,他扯住沈长安的袖子不让他走,并让周围的人评评理。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谴责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如此赖皮。
林岁岁正蹲在地上哭,忽然看见人群都向一个方向走动,她也跟着一同过去瞧瞧,她个子小,在几个人手边挤来挤去,就挤到了较前几排。
她从人群的缝隙中看,惊喜地发现,人群正中间和摊老板撕扯的,不正是沈长安。
她激动地叫着:“长安,沈长安,我在这里!”沈长安被叫声吸引过去,看到那个小丫头正在人群里使劲向上跳着,沈长安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摊老板,然后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就赶紧向满脸泪痕的小丫头身边跑去。
店老板疑惑不已,刚才还一幅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样子的人,怎么突然就给了自己这么多银子。围观的人只觉得这热闹没什么意思,便纷纷散去。
人潮退去,只剩下沈长安和林岁岁,林岁岁扑进沈长安的怀里,哇哇大哭着。
沈长安摸着她的头,一边不住地道歉:“乖,不要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把你弄丢了好不好?”
林岁岁只是哭,什么都不说,沈长安心里只觉得一钝一钝地疼,他不停地安慰着怀里的小姑娘:“不哭了不哭了,我不好我不好。”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好像可以把林岁岁的心融化。
林岁岁抬头,望着沈长安那双好看的眸,带着哭腔地问:“你以后会不会丢下我?”
沈长安的眼眸有一丝闪动,随即,他低下头,用很沙哑的声音说:“不会了,不会丢下你。”
林岁岁很认真地问:“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丢下我。”
沈长安也认真地答道:“我答应你。”
林岁岁笑了,忽闪忽闪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她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害怕过,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时,她不怕,被黑店下药,她也没有多害怕。
可是就在不久前,她觉得可能真的弄丢了沈长安,她突然前所未有的害怕。她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着沈长安的脸,沈长安在月光下练剑的面孔,沈长安的笑颜,沈长安沈长安,她满脑子都是沈长安,她好怕这张脸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身后,有烟花绚烂地绽放,林岁岁被吸引过去,专心致志地看这盛大的场面。沈长安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满脸泪痕地笑着,他忽然心里很痛。他希望眼前这个姑娘可以一辈子都开心,可是真的可以吗?
他此刻多么希望自己不是沈长安,他多么希望他没有听过宋以穆的话,那他一定可以做个寻常男儿,让眼前的这个姑娘一生欢愉。
林岁岁不知道沈长安在看她,她看着满天五彩缤纷的烟花,心里感慨,烟花这么美丽,却还是稍纵即逝,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能长久,那沈长安呢,他会在自己身边多久呢?他早晚会知道自己就是当年害得他流落街头的那个恶毒的林岁岁,他会不会讨厌自己呢?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看完了整场烟花,结束的时候林岁岁用一只手扯着沈长安的袖子,另一只手举给沈长安看,上面黏糊糊地沾着化掉的糖,然后又指着卖糖人的摊子,示意沈长安再去给她买一个。
沈长安把自己的银袋拿给她看,告诉她今天带的所有银子都赔给月饼摊老板了。林岁岁遗憾地低着头。
沈长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下次,下次一定带你来买。”
林岁岁抬头问:“下次是多久,很远吗?”
沈长安又笑笑:“不远,我答应你,很快就带你来买。今天我们没有钱了,只能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林岁岁怕自己再一次和沈长安走丢,于是一路都紧紧攥着沈长安的袖子,沈长安意识到小丫头的紧张,伸出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林岁岁意料之外,掌心忽然传来一丝冰冷,她知道,那是沈长安的手。她低着头,另一只手紧张得挠着自己的袖子,这一路上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破坏了当下的美好。
远处高高的酒楼上,人们推杯换盏,好一番热闹的景象。宋阿乔却融入不进这些热闹。觥筹交错中,她的面前浮现出了那一张久违的面孔。
她独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圆圆的月亮发呆。她只是在思念,思念一个不应该思念的人。
她恨,为什么走了这么多年毫无音讯,她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到底好不好,她只是想看到他的来信,哪怕信上只有一切安好四个字她也知足了。他那么自私,一走了之,她好恨啊,可是她又真的好想他啊。
宋阿乔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银簪,上面的银早已生锈,不再如当年那般精致美丽。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带着,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离他近一点。
“寒潮哥哥,不,沈长安,你会不会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想我?”宋阿乔的眼神愈发落寞。
身后,宋祈年为她披上外套,“妹妹,太冷了,回去吧。”宋阿乔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宋祈年看着妹妹落寞的身影,他何尝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呢,他们三个这么多年一起长大,妹妹的小心思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当然也希望沈长安可以当他的妹夫,然后他们三个还是时时刻刻在一起。可是他是沈长安啊,他注定不属于任何人,他有他要完成的事。
宋祈年心底愈发疼,他想起那年大雪纷飞之时,英俊潇洒的少年来到他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他叫宋寒潮。他想起那些年他们形影不离,互相笑着打趣,他想起那一夜爹爹把他叫到身边,告诉他,宋寒潮其实就是沈长安,他们心心念念寻找多年的沈长安。
一口烈酒入喉,他不能有任何难过的心思,他还有他要做的事情,他还要帮助沈长安。宋祈年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借着热闹的氛围把自己灌醉。
今夜,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它清楚地看到了每个人的心事。有人嫌弃自家的夫人样貌丑陋打算纳妾又不敢张口,有人想在官场中步步攀升却苦于找不到门路,有人思念着远方的家人,有人明明动了心却不敢透露分毫,这世间的情与爱一向复杂。
这一天在万千心事中过去了,第二天又会是万千各怀心事的人,表演着言不由衷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