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初中毕业的时候,已经不流行读中专了,不过大部分的农村人还是觉得孩子学个一技之长,毕业了可以直接在社会上立足。
而读高中全指望考大学,先不说那天高的学费,谁知道能不能考上个大学呢?考上了还得再读好几年,哪年月是个头儿呢?只怕错过了好年龄,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填报志愿的时候,村长来到了大伟家,他坐在大伟家的院子里,像和一个成年人聊天那样问他的打算。
“我想读大学。”大伟说:“我知道高中三年需要花费很多钱,大学也需要花费很多钱,而我家只有我自己,我没有钱,但我想终究会有办法的。”
村长想了想,说:“孩子你有志向,也聪明,我们都很高兴。但有一点你没说对,你不是只有你自己,我们全村人都是你的家人,你想读什么尽管去吧,其他交给我们来解决。”
大伟听后非常感动,但他知道村民们都很穷,弱弱地说:“可是大家也都并不富裕,还是让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你一个小娃能想什么办法呢,这事儿听叔的,你只管读好书就行。”村长气哼哼地撂下这句话走了。
大伟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站了很久,轻轻地叹口气回屋去了。
意料之中,大伟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村长拿着大伟的录取通知书去村里收募集,大家欢天喜地,一边说着咱村可是要出个大人才了,一边拿出准备好的钱物。
就这样,大伟一年的学费10块5块1块地凑够了,顺便还有人拿了衣服和文具过来送大伟。
不过在村长穿过街道走向大伟家的时候,不时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上个大学,凭什么我们出钱啊?咱家娃还没舍得读书呢?”
“村长恁能他咋不一个人出啊,干嘛都摊派给咱们啊?”
“他上学他读书,他将来挣的钱会给我们一分吗?!”
“人家有爹有娘有经济的还读个中专好赶紧谋生呢,他倒好,还要读大学,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村长知道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只装作没听到,和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一路走到了大伟家。
大伟恭恭敬敬地收下了衣服和文具,却坚决地拒绝了村长的钱,对着一同来的父老乡村说:“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娘,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坚决不能要!”
人群中仿佛有人松了一口气。
“你这娃,你不要这钱你咋上学嘞?!”一个声音呵斥道。
几道目光怨毒地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对着源头警惕而又嫌弃地看了几眼。
“我要去县里读书,没人看顾羊了,我就把几只羊全卖了,学杂费都足够了。”大伟说。
村长愣住了,村民们也愣住了。
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娃真会打算嘞!村长瞎忙活!”一个声音喊。
“你这娃,有远虑,是好事。”村长微笑着说:“既然早打算好了,咋不早和叔说呢,害我白跑了这一大圈。”
“不好意思叔,我不知道您……”大伟抱歉地看着村长。
“娃一个人在外,难免花费大,啥叫白跑,都带着吧。”一个声音喊。
几道目光马上焦灼而又迷惑地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仿佛要看看到底是谁,一个吃自己庄家产的粮食吃自己家菜地种的菜的农民,平时一分钱掰八半花,一家人家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此刻竟表现得如此慷慨?
“不用了,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大伟想到村民的艰苦拮据,再看看他们此刻的慷慨,感动地双眼噙着泪花:“我还要上大学,那时候花费更多,到时我再指靠大家吧!”他哽咽地说。
“那你可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了!”有人喊。
“哎呦,那可了不得,咱村可就是真真飞出了金凤凰!”刚才那几道怨毒的目光的主人,此刻竟比谁表现得都更高兴。
“那到时候大伟岂不是要住在北京了,成北京人啦?”在村里人的认知里,好大学铁定都在北京。
“那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是清华还是北大啊?”人群鼎沸起来,这是他们仅仅知道的两个大学名称。
“都行,都行,我看都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派喜气洋洋。
大伟看着这欢快的人群,心里升起一丝温暖,同时也有一缕悲哀。
老百姓就是这样善良和单纯,没有人去算大伟的羊可以卖多少钱,也没有人去核对大伟的学费到底是多少钱,他们已经被一个新的期翼所充满,却不知给出和肩负着这期翼的人在承担着什么。
不过大伟也绝不是没有主意,他已经想好了以后的路。
卖羊的钱交完学费还可以剩几十元,可以作为他回家的路费。他每周回家一次,蒸两屉馒头,拿两瓶咸菜,就着热水喝下去,一周就可以扛过去了。
如果冬天,还可以多蒸两屉馒头,两周回家一趟,这样就又省了一趟回家的路费。
大伟想着,挥去心中的杂念,满怀着希翼和大家一起欢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