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国社会每到末世,总是群雄争霸,诸侯蜂起,清末也是如此。每逢此时,“帝王之学”总是最为走俏。然而,中国最后一位帝王之学的积极推行者王闿运却是纵横乏术,始终未能说动曾国藩。历史就这样过去了,曾国藩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自立,王闿运是不是要“志吾过”,也不知谁能说得清楚!
【事典】
生逢乱世,似乎正是王霸之材得以施展才能的好时候,只有那些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才会作“生逢末世运偏消”的感慨。而中国最后一位帝王之学的积极推行者王闿运,却是纵横乏术,他始终未能说动曾国藩。
王闿运(公元1832~1916年),字壬秋,号湘绮,湖南湘潭人,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进士。曾为曾国藩嘉宾,两度游说曾国藩自立不成,后专门从事教育,先去成都尊经书院,后到江西主办高等学堂,最后在湖南湘绮楼讲学,门生众多,遍布天下。民国以后,历任清史馆馆长、参议院议员等职。著书立说讲究经世致用,著作多种,后被门人辑为《湘绮楼全集》。
王闿运著有《春秋注解》,明显地受到了今文学派的影响。
他认为《春秋》一书就是经世致用的,其效用是拨乱反正,在乱世中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来。为人要看准时机,在乱世时要积极进取,成就霸王之业;在治世时要清静寡欲,禅悟人生。因此,王闿运在太平天国起义的时候,就积极主张曾国藩趁势自立,建立一个不同于清朝和太平天国的新的世界。
太平天国的起义军进入湖南,曾国藩按照朝廷的命令自办团练保卫家乡,王闿运觉得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来了,就积极地投书给曾国藩,要求加入曾国藩的军队。但由于曾国藩募兵有规定,即独子不得参军,王闿运因是独子而未能如愿。虽然如此,由于王闿运多次写信给曾国藩提建议,给曾国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二人的关系就密切起来。
王闿运其人博闻强记,满腹经纶,善辨时势,自视甚高,常以王霸之材自许。据王闿运晚年的弟子杨度回忆,王闿运曾经游说曾国藩、胡林翼和太平天国连横反清,这当然没有成功。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他来到了曾国藩幕下,游说其自立,认为曾国藩当时的地位,很像楚汉相争时韩信的情况。韩信当年没有自立,成功后终于为刘氏政权杀害。王闿运认为,曾国藩的才能不是韩信所能比的,自立当得到天下人的支持,况且当时的清朝已经十分腐败,更无法与当年的刘邦政权相比,如果一味保清,即使消灭了太平天国,清朝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再者,王闿运认为太平天国内部分裂,难成大事,早晚灭亡。如果不趁势自立,在与太平天国的军事斗争中发展自己,等太平天国灭亡了,不仅失去了自立的借口,也失去了发展的机会,到时候恐怕后悔莫及。
现在看来,王闿运的这一番分析不仅是有道理的,而且是极其可能的,后来的中国历史,有一多半是按照王闿运的预测发展的,只是曾国藩本人极其善于安排后路,才没有落个韩信的下场。但是,至于曾国藩为什么没有接受王闿运的建议,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曾国藩本来就是个“相材”,他就是按照自己的才能来设计自己的。
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王闿运再次来到了曾国藩府上,仍是游说曾国藩自立,认为时机已经完全成熟,如果再等下去,时机稍纵即逝,千载不复。他在桌子这边不停地说,曾国藩则一声不吭,在桌子的那边用手指蘸水划字。划完后起身而去,王闿运不解,凑到跟前一看,原来依稀是个“妄”字。王闿运失去了信心。然而,作为一代才子,王闿运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几年后,曾国藩北上剿捻,王闿运再次来见。这次他学了乖,不再开门见山地游说他自立,而是先从曾国藩的文章说起。他说:“您的文章是从韩愈学起,然后学习西汉的风格,这样从下而上地学,是选择了一条难走的途径。如果从曹操学起,然后再学东汉的文风,就容易了。”文章之道的确是这样,但曾国藩听出王闿运谈的不仅仅是文章之道,而是要他作代汉自立的曹操。曾国藩便给王闿运来了个佯装不知。王闿运是什么人,他知道自己三次纵横无功,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了,况且曾国藩自立的大好时机已经过去,即使以后曾国藩试图自立,也已经无此可能了。
其实,早在曾国藩攻破南京的时候,他的部下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曾经在深夜闹哄哄地聚集到曾国藩的大堂里,大家心照不宣,但没有一个人说出自立的话。曾国藩也佯装不知,在无声无息中化解了这场自立骚乱,也保全了他的部下。
此后,据说王闿运对曾国藩的看法大为改变,认为他不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直到晚年,王闿运历经清亡、袁世凯复辟又旋即败亡等重大的历史变故以后,才对曾国藩当初不自立为帝的看法有所改变。当然,曾国藩是否曾预料得如此深远,是不得而知的。
【评议】
据说曾国藩当年为了平息别人劝他自立,写过一副“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的对联,王闿运一直不信。民国以后,珍藏着这幅对联的朱夫子曾专门去拜访了王闿运,并拿出这幅对联求他写跋语。王闿运大为吃惊:“难道真有这个联吗?涤丈襟怀,今日以前,我只知一半,今而后,乃全知。吾老矣,如果不是您相示,几不知文正之所以为文正,左老三(指左宗棠)之所以为左老三。”沉思片刻,写下了这样一副对联:“花鸟总知春浩荡,江山为助意纵横。”然后对朱老夫子说:“吾不敢著墨文正联上,以重污文正。另书此,纪文正之大,且以志吾过。”
历史就这样过去了。曾国藩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自立,王闿运是不是要“志吾过”,也不知谁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