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国的古人造出了“狐假虎威”这一成语。
中国的今人又造出了“县官不如现管”这一俗语。
这意思就是说,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管事就行。在这一点上,古人和今人是否给予肯定,还不敢说,但给予了承认,那是确实的,真可谓古今一辞了!
君不见如今看大门者,其权甚小而又极大,你若走在门外或是门口,他自然管你不着,那他就是其权甚小;如果你出入其门,那他可是其权极大了。不管你是谁,他都可以叫住你盘问一通,乃至训斥一通,让你知道什么叫威严和权力。如果碰到此种情况,教君一法,就是你尽量装得猥琐窝囊,尽量去满足他的虚荣心和权力欲,消除他的寂寞情绪,让他觉得他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也许你就能快点过去!守大门者如此,守印门者更是如此。人生在世,谁又能不出入其门乎?这一门“过门学”,不可不略通一二。
看来,权力的时效性是极强的,中国人在商业上讲究“现炒现卖”的热乎劲,在官场上也讲究“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热乎劲,一旦锅凉灶冷,那便无人问津了。尤其对待实权,那更是用一天算一天,别人也就拜服一天。传统中国人对待实权是极其崇拜的,只要管我不着,就是皇帝老子也不理。明朝的宦官刘瑾,只因掌有实权,时人称之为“立地皇帝”,大概是现任皇帝、执行皇帝的意思吧,大家都畏之如虎,至于那个真的皇帝,大家反而不怎么理他。
家天下必然造就昏君百出,因为皇帝实在无法保证自己下了龙种,不会生出跳蚤;英明睿智的种子,不会发出昏庸糊涂的芽来。但不管这后代如何,天下人都要让他骑在头上拉屎,岂不冤枉,明代的武宗,又是一例。
【事典】
武宗的父亲孝宗据说还算明智仁恕,但只活到三十六岁就死了,临死以前,他把内阁大臣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叫到面前说:“我蒙皇考厚恩,选张氏为皇后,生子朱厚照,立为皇储,如今已十五岁了,尚未婚配,可令礼部按例而行。但他年纪既轻,又性好淫乐,烦请诸位先生辅以正道,使令为主,朕死亦瞑目了!”真是知子莫若其父,孝宗尸骨未寒,武宗还在草苫之上守丧,就开始放纵淫乐了。
武宗宠信八个太监:刘瑾、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其中刘瑾智计尤胜,再加上略通文辞、能略知前朝掌故,便为其首。这八个人在武宗时期骄横不法,祸国殃民,被时人称为“八虎”,其中“八虎”之首的刘瑾,因权力太大,竟被时人称作“立地皇帝”。
刘瑾,本姓谈,陕西兴平人,自幼品质恶劣,黠猾无赖,为图富贵,竟自阉其身,投在一刘姓太监名下,改姓刘,混入宫中,后被分去服侍太子朱厚照,因能曲承其意,博得了太子的宠爱,太子即位后,更受重用。武宗本好游乐,刘瑾当然体会武宗的心意,倍力殷勤,导其淫乐,不是进献歌妓舞女、斗鸡走狗,就是引他出城游猎,弄得武宗的心里十分舒服。于是,刘瑾被提升为禁卫军总督,掌握了宫廷卫队的指挥权。
刘谨强征民地、夫役为武宗建造宫殿,又多方巧取豪夺,搜罗财物供武宗享乐,并欺压凌辱大臣,弄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孝宗时期好转的一点政治局面又开始急速滑落。朝中的正直之士开始上书弹奏刘瑾等人,要求武宗亲贤臣而远小人。
但武宗对这些请求置之不理,大学士刘健、兵部尚书刘大夏、吏部尚书马文升等人上书,均未有回音,三人就以辞职相迫,没想到武宗竟然答应。不久,许多朝臣又联名上书,历数刘谨的罪状,批文终于下来了,大家一看,竟是“闻知”两字。户部尚书韩文、郎中李梦阳等人又组织大臣们联名上奏。奏章由李梦阳起草,李梦阳是当时的大才子、文学家,不一会就起草完毕,由韩文修改,奏章说得极为诚挚恳切:
伏睹近日朝政益非,号令失当,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高凤等,造巧作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伏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与外人交易,狎昵猥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德,此辈细人,唯知蛊惑主上,似便己私,而不思皇天眷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万一游宴损神,起居失节,虽齑粉若辈,何补于事?窃观前古阉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纵而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优唯陛下奋乾纲,割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明正典刑,潜消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祚,则国家幸甚,臣民幸甚!
朝中的大臣有一多半签了名,递给了武宗,武宗见刘瑾等犯了众怒,这回不能再随便应付,退朝之后,竟愁得呜呜地哭起来,再加上王岳等太监对刘瑾也不满,督促武宗处置刘谨,武宗只好决定把刘瑾贬往天津。但群臣对这一决定强烈抗议,认为处置太轻,一致要求处死刘瑾等人,武宗无奈,便打算第二天处斩刘瑾等人。
决定尚未做出,刘瑾早已得了消息,众太监惊慌,刘瑾却极有主见,他连忙率领一群宦官跑到武宗面前,把头磕得咚咚直响,一边哭求,一边倾诉:“外臣都群起弹劾我们这些人,全是由太监王岳一人勾结促成。王岳意图勾结外臣,挟制皇上,所以拿狗马之乐来小题大做。无非是以此为借口,限制皇上,进而挟制皇上。试想,如果不是这样,玩一下狗马鹰犬,哪里会损害国事呢?况且除去了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皇上还能信任谁。”这一番话把武宗说得晕头转向,他生性好游乐,如果被限制住了,那简直比挨杀还难受,再说除了刘瑾等人以外,确实并无心腹之人。想到这里,武宗来了个急转变,大笔一挥,下旨让刘瑾掌管司礼监,马永成掌管东厂,谷大用掌管西厂,连夜把王岳等人捕押南京。
刘健、李东阳等大臣本已下了决心,誓死除掉刘瑾等人,本拟第二天早朝武宗会下旨杀了刘瑾等人,谁知一夜之间,形势全变。第二天早朝一开,圣旨一出,朝臣个个目瞪口呆。刘健、李东阳见事已不可挽回,当即表示辞官。武宗仅留下李东阳一人,放刘健归田去了。
刘健等人辞去,正合刘瑾的心意,他借机安排自己的死党、吏部尚书焦芳进宫办事,这样,刘瑾就控制了行政和特务大权。此后,他还大肆提拔官吏,培养自己的势力,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朝廷的绝大多数重要官吏都出于刘瑾之门。对于军队和特务机关,他更是重点掌握,他曾一次就提拔官校一千五百六十多人,锦衣卫的军官,也多系他的私党。
刘谨旦夕与武宗相处,十分了解武宗的性格,就摸索出一套陷害忠良的办法来。武宗极爱游乐,最讨厌别人打断了他的活动,败坏了他的游兴,而刘瑾偏偏在这时候去奏事,武宗一般都是不耐烦地说:“我以为什么事呢,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我,你自己看着办吧!”刘谨巴不得有这句话,然后就出去肆逞淫威。兵部尚书林翰等人不满刘瑾的专权,曾支持上书弹劾刘瑾等人,刘瑾知道后,怀恨在心,就写好了一个奏章,罗列了这些人的言论,刘瑾专在武宗击球兴致正浓的时候把奏章递上去。武宗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我不耐看这等胡言乱语,交你去办吧!”刘瑾自然求之不得,立即出宫,传下旨去,把这些反对他的人统统拿来,狠狠地打了一顿棍子,有的还被贬了官。
据记载,南京御史蒋钦,因南京给事中戴铣弹劾刘瑾受累入狱,受杖后被消职为民。出狱没有几天,戴铣再度上奏章弹劾,蒋钦又被捉入狱中,再杖三十,新旧创伤交织,蒋钦昏而复醒,狱吏问他:“你还敢胡说吗?”蒋钦说:“一日不言,一日要尽责言。”锦衣卫又将他毒打一顿,昏迷三日后复醒,醒后越想越怒,又向狱吏乞了纸笔,再劾奏刘瑾。才写了数笔,忽然从壁间传出了一阵凄楚的声音,如鬼啸一般,蒋钦不由得停下笔来,鬼啸声也就听不见了。蒋钦再写,鬼啸声又起,而且案上残灯,似有似无,将燃将灭,十分怕人。蒋钦想了一想,便对壁祈祷说:“此疏一入,必有杀身之祸,想是先人神灵示警,如果不欲我写奏章,请以厉声相示。”祈毕,果然鬼声大作。蒋钦听了以后,不觉心灰意冷,就想把奏稿付之一炬,但转念一想,意志遂决,大声道:“既已委身事君,不可爱惜一身,遗羞先人。除死无大难,此奏定要呈上。”这么一说,鬼啸之声也就停了。蒋钦就托狱吏递上奏章,结果又被打了三十杖,就此毕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