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某种意义上谈大学校长,最难谈的一个问题。即如何处理好学问与管理的关系。大学的根本任务,是教书育人,是致学问以高深,但作为一个机构没有良好的管理运作,那是无法达到其目的本身的。而管理,也确实是中国大学发展长期以来的“瓶颈”问题,原因何在,确实值得深入探讨。
我认为,比较理想的做法,是明辨主次、分而治之。在我看来,在大学里,当然教授是主,其余为次;学术为主,余者皆次。如果在这点上达成一致,那么其他问题则迎刃而解。以教授为主体,治学尽可不必校长操心。这里所谓的“教授治学”意味着几层含义,一者作为大学灵魂的学术研究应由教授负责;二者大学重要使命的教书育人,亦即对学生之治,也交由教授负责,言传身教、耳提面命本就是教授传续学统的本分内事;至于由此衍生出的学术交流、课题研究等问题,自然也是教授分内事。而所谓“精英管理”,则是我自己的概念,即应由第一流人才参与大学的日常行政管理,但参与者虽为精英,位置却必须明确,行政管理是为学术发展服务的,既然教授为主,那么就是精英为辅。这个观念必须极为明确,用精英进行事务性管理,是为了提高大学运作本身的效率,但绝不是说要由精英来管理学校,甚至管理教授,他们的管理,只是管理日常运作的事务性工作,而且位置需要摆正,是为教授服务的。
所以,我说,做大学校长并不难,关键是要把握其内在的规律。在这里,最根本的规律,就是尊重“学”字。所谓“教授治学”,教授是主体,是第一位的,别人包括校长都应让位;治学,也就是学问是第一位的,压倒一切的,在大学里,其他东西必须为学术让位。有了这个基本原则,其他一切都好办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一再强调“教授治学”在大学中不可改变的中心地位,并不是要让教授和学术在大学里称霸一方,只是为了在某种意义上的“矫枉过正”,因为在历史上看,教授和学术实在是太不被重视了,这其实是我们对大学本身发展规律的轻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精英管理”其实也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没有“精英管理”就没有大学发展,所谓“教授治学”也只能是水中月、镜里花。
“精英”这个词,英文名为elite,是一个相当高层次的名词,但在国内后来用的人很少,怕有别的含义。但在我这里,仍取其一般意义,即高素质的、第一流的人才。我这里谈“精英管理”不是说让精英去管理大学,而是管理大学中的日常行政事务,也就是说,对大学发展的重大决策性问题仍然应由校长和教授评议会去解决问题,这也符合我之前所提出的“教授治校”原则。在我的概念里,“治”和“管”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所谓“治校”,就是大学的发展决策权的问题,这一点毫无疑问应当在教授的手里;但决策之后的大量落实工作,总不可能由教授自己“身体力行”吧?所以这就需要“管理”了,这里的“管理”概念,是由精英人才对大量的日常性、落实性的大学行政事务进行处理和管理,诸如会议安排、后勤保障、图书设备等等。其实这种大量的事务性工作别人也能做,为什么要强调由“精英”来进行管理?因为,在我看来,中国大学难以发展的重大“瓶颈”,就在“管理”,人浮于事、大锅饭、小金库等等,效率甚低,各种行政部门不但不为“教授治学”服务,反而高高在上,不但无法助益于学术发展,反而成为制约和障碍。这种状况不改变,中国大学发展无望。而要改变这种情况,体制固然是根本原因,解决问题的另一个途径,则无论如何要从人才着手,故我强调“精英管理”,人可少而精,关键是转变意识、提高效率。既为“精英”,首先是在思想上的与众不同,要求他们有对大学发展的理念,有对教授治学的认识,这样才能有“精英管理”服务于“教授治学”的理解,这种思想只能求认识境界不同,谈转变或改变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故此强调“精英管理”,实际上是要彻底改变目前大学管理系统。
以区区“教授治学”和“精英管理”的雕虫小技就想彻底改变目前大学里的政学分离状况,其实是坐井观天的一种遐想。因为这种转变过程,从原理上讲并不困难,改弦更张就是了。但究其实际,却困难重重。因为这其实意味着一种利益的重组,大学毕竟是有着历史的传统和包袱的,这种“精英管理”意味着原有人马的失业或失利。就此一点,即足以使改革下马。所以,任何一种突破和超越,都意味着反复的斗争和较量,即便是校长在自己的大学里,想实现自己的理念也并不容易。不过“想”总比“不想”要好,世界总是在“思考”中不断走向进步的。
但过渡的办法也并非没有,国外大学设立“行政事务长官”的做法其实值得参考。即校长少问行政,自有行政长官负责处理,这和国内大学以前设立“三长”有相同处,但也不尽然,毕竟就大学而言,行政完全是辅助功用,其地位应当是服务于学术研究,只有在这种前提下“教授治学”与“精英管理”才能相得益彰、各尽其所、各取所需。否则“精英”不甘寂寞,行政之外,还想参政,外行领导内行,精英指挥教授,这种做法则适得其反了。所以,就此而言,校长的平衡作用意义重大,谁主谁次,名分早定,在治学与管理之间善握其度,则能使之各就其位,“教授治学”与“精英管理”也才能如同规划所预期,发挥相互间的最大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