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老夫也只能说造化弄人。千问,切记十五岁之后不要跟妹妹生活在一处,否则老夫的话定会应验。老夫最后问你一句,可要我捎带什么书信吗?”
想起父母,千问瞬间红了眼睛,内心挣扎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或许早以为千问死在河里了吧,倘若知道了,我又不回去,白白的招惹事非。”
龙拯上人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听到外面褒伯跟人大声吵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
千问急忙抱着褒姒来到门口,发现一伙壮丁正将褒伯团团围住,凶神恶煞地盘问什么,而褒伯却执拗地大声斥责,气得蜡黄的脸变得赤红一片。
看到千问两女出面,立刻有人指着她喝道:“在那里,给我上,把人带走。”
呼啦啦,顿时有好几个壮丁气势汹汹朝着千问姐妹扑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山里面凶猛的豺虎。
龙拯上人猛地拦在了千问前面,义正言辞喝道:“大胆!光天化日竟敢如此行凶,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吗?”
“哈哈哈,治罪?”众壮丁中领头一个哈哈大笑,好像看乡巴佬一般满脸讥讽地瞧着龙拯上人,“谁来治老子的罪?天子驾崩了,现在全天下都在忙着为天子举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又不是杀人越货,谁能管我!”
“什么!”
龙拯上人脸色倏变,急忙伸手快速掐算起来,片刻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确定了那头领的话,深深皱起眉头。就连千问的俏脸也迅速变化,口中喃喃道:“天子驾崩了……”
“怎么回事?告诉我!”龙拯上人朝着壮丁头领喝道。
壮丁头领冷笑:“你算什么人,竟敢命令老子?讨打!”
几个壮丁立刻朝着龙拯上人猛扑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照准了他的脑袋和胸口狠狠挥动了拳头。另外两个却要绕过他去爪千问两女。
“混蛋,为了两捆柴草,竟要用我两个女儿来抵偿。你们这些恶霸,我跟你们拼了!”褒伯愤怒至极,呼喊着朝头领冲去,却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翻身便倒,挣扎几下没能爬起来,悲怆大呼:“我的女儿!”
龙拯上人扭头避过脑袋上的一拳,信手一拉另一个袭向胸口的拳头,那壮丁哎哟一声失去平衡,踉跄前冲,恰好撞在想要伸手抓住千问的壮丁肚子上。两人齐声大叫,霎时变成了滚地葫芦。
龙拯上人这才回身斜肩,避过脑后拳风,啪啪两肘顶到后面壮丁身上,同时右脚猛扫,将最后一人直接爆踢到墙面上,两壮丁惨叫着滚在地上,眼神惊恐。
壮丁头领吓了一跳,这样轻松击败四人,连他也做不到,顿时有些害怕,喝道:“外乡人,此时与你无关,你管什么闲事?”
“一饭之恩,岂能不报?”龙拯上人慷慨道,回身蹲下温和看着千问,“我看你神色变化,难道你见过宣王?”
千问这次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
龙拯上人眼中奇光一闪,觉得这清丽秀美的小姑娘来历更加的不简单,突然下定决心,猛回头对壮丁首领道:“将褒伯放开,把宣王驾崩之事交代清楚,我可以放你离去,否则……”
突然一脚踢在菜圃边大石上面,砰地一声粉碎,石屑横飞,滚落了一地。
壮丁们哪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再也顾不了别的,发声喊一哄而散,只留下那首领心惊肉跳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褒伯爬起来回到房门口坐下,对龙拯上人千恩万谢,一把搂过千问和褒姒,宝贝似的久久不放手。
壮丁首领小心翼翼走过来,堆着笑对龙拯上人道:“壮士,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吧。”
“宣王驾崩之事,知道多少说多少。”龙拯上人冷冷吩咐。对付这种人,他知道绝不能给好脸色。
“好好。小的的叔叔在镐京做了点小买卖,前几日回家说,宣王因祭祖时候做了噩梦,又想起了数年前红衣小儿歌谣的事情来,回去便召唤了负责此事的杜伯询问,杜伯以为此事早已经终止了,就说没有再继续搜寻,宣王大怒之下直接让卫兵把杜伯砍了。”
“下大夫左儒与宣王争辩,同样惹怒了宣王,宣王固执己见杀了杜伯,左儒回家后自刎而死。此事让宣王受了刺激,之后精神日益变得萎靡,恍恍惚惚语无伦次。后来打算郊游出猎提提精神,却不知怎么回事产生了幻觉,大喊着是杜伯和左儒的阴魂前来索命,此后回宫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龙拯上人闻言长长一叹,脸上浮现萧索的味道:“我曾测算大周气运,有一个大劫会着落在前后这两代天子身上,如今宣王已经驾崩,不晓得是谁来辅佐新天子登基。”
那壮丁首领急忙道:“据我小叔说,乃是当朝老臣尹吉甫和召虎两人,太子宫涅在宣王灵柩前继位,号称幽王,下诏以明年为元年。”
“哦?这两位年事已高,虽说治国能力无人可及,但是老迈龙钟,连走路都做不到,如何能够辅佐新君?太子宫涅自幼沉溺玩乐,两位老臣怎能束缚得住他?”龙拯上人忍不住皱眉道。
壮丁首领心中暗惊,这侠客貌似对宫廷之人无比熟悉,果然来历神秘,当下更不敢怠慢,继续道:“尹吉甫和召虎两位老臣建议之下,幽王为修缮与申侯的关系,特意娶了申国长公主——申侯亲姐为后,留下申侯在镐京辅政。而姜后因与宣王伉俪情深,不久后也因为太过悲恸而去世了。我小叔回来的时候,说镐京正在操办姜后的丧事。”
听到这话,旁边的千问忍不住娇躯轻颤,想不到自家还是被牵入了宫廷之中,喃喃轻语道:“姑姑……”
龙拯上人喝道:“还有吗?”
“没了没了,小人已经将知道的全盘托出了,我家小叔也是因为跟镐京的贵人有来往,才知晓了这么多事情。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去吧,警告附近之人,老夫会在此保护这家父女三人,谁敢妄动,老夫定斩不饶!”
壮丁首领急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小的打死都不敢再来招惹褒伯一家。”看龙拯上人无意刁难,急忙一溜烟转身跑下山去,再也没敢回来过。
“丫头,老夫也要走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龙拯上人转身看向千问,“我欲往镐京城一行,真的没有什么人让我去找吗?”
千问闭上眼睛,贝齿轻咬朱唇,良久抬头:“仙长,千问命苦,不想去惊扰任何人,只愿陪着姒儿终老这山林中,多谢您的厚爱。”
龙拯上人叹息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千问回过头来,俏目中噙着泪花。褒伯急忙过来把褒姒接过去抱在怀里,叹息一声:“女儿,这些年多亏你,咱们家算是熬了下来。你若真的想回去,爹爹不拦你。我会好好抚养姒儿长大,你不用担心的。”
千问摇摇头:“爹爹,千问想的不是这件事。今日你能被那些地皮流民欺辱,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受人欺凌,唯今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到更深的山里去;要么改变现在的生活,您选哪一个?”
褒伯苦着脸,无奈道:“我也不愿意受人欺负,可是我身体羸弱,打不过那些壮汉,咱又不富裕,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子,正是他们欺凌的对象。”
千问看看妹妹,再劝道:“爹爹愿意看着我和妹妹被人掳走?倘若不愿意,那就振作一下。我有个办法,咱们舍了这里,到临近市镇的偏僻之处找个住处,来回买卖一些自己做的糕点,我努力一些,再存些布匹来卖,存点积蓄之后,圈一块地或者雇几个短工,把营生做大。到时候盖起高大院墙,门外有长工护院,谁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褒伯被千问说得动心,咬咬牙:“好,就按你说的办。”
褒伯也是干脆,回屋里收拾一下,带着两个女儿沿着河路辗转来到了最近的城镇。
这个城有个名字叫做会邑,其实不大,大概有百十户人家,因为沿河靠山,乃是前往平原地带的交通要冲,因此逐渐有人在这里居住,慢慢变成了城镇。
镇里最大的官就是伍长,大致管着这里,不过大多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一来山民们大多忙于生活,没有太多的争斗和矛盾,根本不需要去官府来维护利益;二来这伍长据说也不是上面文书敕令的正式官员——根本排不上号的,跟大多数山民也没有太多的差别。因此城镇里不多时山民们聚集生活的地方,还保留着比较淳朴的生活气息。
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褒伯也免了被那壮丁首领报复的担忧。一路沿着河水下来,恰好看到河岸南侧的地方有块空地,恰好还能看到阳光。褒伯大喜,撑着船过去,就此在这里安下家来。
千问知道自己和妹妹样貌有些招惹眼球,索性特意往邋遢了打扮,把两人精心编过的花辫解开,披头散发,脸上满是尘灰,将倾城的姿容遮掩了大半,果然不是那样引人注目。
虽然褒姒起初有些不开心,还哭了几场,看到姐姐比自己还要邋遢难看,这才平衡了些。小孩心性,不过多久就忘却了这一茬,跟姐姐和父亲忙活起来。
山里人安家倒也简单,先搭了个茅棚勉强度日,七八天的时间就地取材,简陋的石底木栅的两间房子就盖了起来。
旁边相隔不远有几户人家,对褒伯一家倒也友善,还过来帮忙盖房,端来饭菜请他们吃饭。直到一切就绪,才有人问道:
“褒伯,不知道你接下来要靠什么营生?”
褒伯一时语塞,反倒是千问在旁道:“几位伯伯,我家里祖传了几门手艺,打算靠手艺活来度日。以后来要仰仗几位多帮忙。”
邻居们一个是李伯,一个是蔡伯,一个是熊伯。
蔡伯笑起来:“褒伯,你虽然口讷不善言辞,却生了个口齿伶俐的聪慧女儿。虽然膝下无子,也算安慰了。”
熊伯在旁道:“你这汉子也是惫懒,怎么能让两个女儿这么邋遢。这样,我带她们回我家,让婆娘给她们梳洗打扮一下,也好出门。”
褒伯急忙阻拦:“不劳几位麻烦,这几日劳顿来不及给她们洗澡换衣,现在安顿下来,自然会洗涤衣服,梳妆整容。”
几个邻居笑着上了船走了,留下一家三口在水边坐着。
良久之后,千问站起来从近处折了几根荆条,拿了镰刀放在手边,自顾自编织起来。
很快,随着千问两只白嫩的小手灵活变动,一个花纹别致极为精致好看的白色的篮子出现在了千问的手上。
微微一笑:“这样的篮子摆在家里,既美观又实用,我想很多女眷都会喜欢。我还会不少花色样式的编制方式,我教你们,咱们就先用这个维持营生,爹爹你看如何?”
褒伯大喜,忍不住叹道:“千问啊,若非有你,我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好,从明天开始,我就进山砍荆条,咱们一家编好拿去镇上贩卖,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褒姒拍着手蹦跳:“好哦好哦,姒儿也要去镇上玩,爹爹给我买糖糕吃。”
千问抱起褒姒笑道:“好好,姐姐给姒儿吃糖,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乱跑。”转过头对褒伯道,“爹爹注意,不是什么荆条都可以,选些细长而扁的,最好刚刚胜出软刺,不割手,韧性也强,可以去了外皮染成不同颜色,到时候搭配起来更好卖一些。我再编些草花点缀在篮子上,相信会惹人喜欢的。”
褒伯激动地应着,欢喜道:“想不到千问还会这种手艺,真是让为夫的吃惊啊。”
千问浅浅一笑,低头道:“幼时在家里见到过,闲来无事跟工女学了几天,还好今日用上了。”
褒伯知道这孩子自从懂事以来,心思就特别细,好多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只知道她善良,而且特别体贴别人,是个难得的好女儿。
有时候他真想知道千问以前发生了什么,这么聪慧可人的女娃儿,什么样的父母会忍心舍下了抛在河里。隐约只觉得她出身很高贵,许多事情比自己都明白,眼光也高得很。
一夜无话,第二天褒伯上山看了好多荆条回来,跟着千问一步步学。千问教得很耐心,也会指点,很容易让褒伯学会了两种花纹样式的编制方式。就连褒姒都学会了最简单的小篮子。
一整天下来,一家三口编了大约四十个大大小小不同样式的篮子,配上千问的草花,当真一个个精致得像艺术品。
一家三口借了蔡伯家的木车,第二天大清早拉着几十个篮子来到镇上的集市。千问心思果然比其他人聪慧,知道将篮子摆得错落有致,各种花色俺纹理和色彩进行搭配,远远看过去,特别地吸引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