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环公府的侍女依然光鲜靓丽,吃穿用度算得上京州城中最好的
“右相来了,主子等着的”
东苍琅问道,“她在何处?”
“在景塘中泡温泉,奴婢带您过去”,侍女跪着为他擦拭鞋面的灰
侧眼瞥见这女子眉眼之间与鹿环公有几分相似,同样精致的眉骨,只是没有山根至鼻梁中间一侧的那颗痣
不禁问道,“你姓什么?是哪里人?”
“小的家住王城北境,叫戚品姻”
他一想,在王城北境居住的都是王室贵族,姓戚的只有那家落寞的戚姓小贵族
“本相听说,有一家的房子被拆了用于修建粮道,过后搬至城西境,可是你家?”
侍女点头道,“是”
“那你怎会来鹿环公府?”
“奴婢是妾娘所生的女儿,在家中也无甚地位,家道中落,鹿环公府薪资优渥,只要不触怒了主子,都比小小贵族身份时过得要好”
东苍琅提醒道,“你知道你家主子是远近闻名的喜怒无常,还要服侍?”
“谢右相关心,司府姑姑念及奴婢是戚家人,才让做了近身伺候左右,薪资又更高一些”
侍女推门带东苍琅进来,景塘中雾气腾腾环绕着,塘中满是大片大片玫瑰花瓣,壁上光怪陆离的浮雕在斑驳水影映衬下栩栩如生
环顾四周却不见鹿环公人影,殿内温度仿佛是夏季一般
他脱了甲衣,见塘中央有气泡浮出,坐在塘边盯着水底,“京中大旱,你这倒是还极度奢侈”
她从水中抬起头来,“不然如何?放本公的洗澡水给那些泥脚百姓喝?”
东苍琅嗤笑一声,“妖精”
“你下来”,她来到池边
“粮食已从南方经粮道大批运来了,你不去看着”
她回道,“这些事你同王上谈,本公尽了责任,其他不关心”
捏着鼻子探到了水下,如游鱼般潜到对面,东苍琅跳进塘中,在原地却又找不到她的身影,从水面抬了头看她,却看见她已在塘的那头,他也钻入水中,两人狂狷戏水
“你这种人,若是有朝一日做了谁的王后,那些妃嫔如何是好?”
她道,“那该是杀了所有人”
“那做王的只能每日将你拴在身边了”
捧起一捧水洒在他脸上,“也要看本公这道门为不为他开?”
她抬头在他嘴角吻下,东苍琅一手抓着塘岸的台阶,手上青筋暴起,放声大笑无法无天
第二日早起时,昨日那位叫戚品姻的侍女端了热水进来,见是东苍琅先下床,便过去为他穿鞋
只是鹿环公注意到她发尾抹了淡淡的茉莉花膏粉,眉毛也新修了与自己一样轻挑着
见东苍琅眼光不时跟着她走,心里头大概明了,这老东西敢在自己眼前沾荤腥
侍女过来端了水给鹿环公洗脚之时,东苍琅从旁边走过深呼吸了一下,她小心用余光看向他的背影
鹿环公一瞬间火气上来,用脚扫起水花飞溅在侍女脸上,对着两人说,“二位,好看吗?好闻吗?”
赤脚夺门而出
东苍琅跑过去拦住她,她闪躲着,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侍卫皆转身向后不敢看过去
冷风拂过水面,她踏着没过小腿的上游溪水去对岸,他只得跑向五十米外的木桥,从那上头过去,才将鹿环公拽回来骂道,“疯子!”
她甩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你在你府上如何,我不管,在我府里就别想沾荤腥”
东苍琅拍了额头,才解释道,“我看那侍女眉眼有几分像你!”
“哪里像我?哪里像就砍哪里,整个头都像就砍头!”
“你还是三岁孩童?”
她嗤笑道,“子衿可比摄政王的大夫人年长,她不是孩童,摄政王便去找她!”
抱起身后的花盆就朝摄政王砸去,他一闪躲,又是一个花瓶砸过来
侍卫不禁感叹,这两人真的好不过一时辰必定大吵,昨日至今早没听见吵闹,那已是三生有幸才得见一次
东苍琅才将她强制抱进殿内,那小侍女便被侍卫带了出来,其结果如何,无人知晓
临近除夕夜,难得与东苍老爷子同桌吃饭,余氏才只好借机叫了东苍琅至宴堂吃一场晚宴
踏过那片种植曼陀罗的花丛,侍女引他至殿前时,见桌上酒水丰富,把手背在身后,完全不想参与这场晚宴
算起来也有八年时间,老爷子不愿正眼瞧这儿子,东苍琅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但身前无子嗣身后不孝父
余氏搀扶着老爷子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相爷”
老爷子走过小儿子东苍奇鸿的身边,帮他整理头戴的帽子,让人端上东苍奇鸿最爱吃的奶糕,他礼貌回应道,“谢谢二嫂嫂”
“你来做什么?”老爷子看见东苍琅便黑着脸,自己坐在正座上
他站在饭桌前不坐下,时刻准备逃离这场晚宴,余氏请他坐下,也不应声
老爷子砸下手中的玉筷,“她是摄政王府的大夫人!你为人夫不但不顾及颜面,还整天与那个叫做子衿的女人鬼混”
他却故意激怒老爷子,“论起来,到底是本相娶了老爷子的小妾?还是老爷子偷了本相的......”
还未说完,老爷子将手中的碗砸过去,侍女被一惊,徒手捡着地上的碎片
“东苍琅,目中无妻,不孝父母,那娼妓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如此不要脸面拜在她裙下”
早不是第一次听老爷子叫鹿环公做娼妓,即使心中再怒,也不会对他作出过分举动
余氏看势头不对,尽量劝着,“父亲,您与相爷多年来未在同桌吃过饭,其他事情不再谈了,可好?”
老爷子摇摇手,让她别掺合此事
东苍琅道,“你说话注意着,她是鹿环公”
“她只是一个野心勃勃,妄图颠覆朝政的王帝妓女!一小小女子只是送上的财宝就能被封公,若是知晓你们这些事,你还做个屁的摄政王,这都是做老子的给你留下的基业!你去做那娼妓的姘夫卖屁股,那你还不如逛妓院”
这些话他向来习以为常,老爷子不喜欢自己也无所谓,只因自己不留情面,杀了他最疼爱的大儿子东苍奇鸿
东苍琅将大儿杀了之后,老爷子思儿过度,老来又得一子,名字就叫东苍奇鸿,一直留在府中养着不敢示人。老爷子也同样因为阻止恒帝登基,而被下令永久囚禁在偏院不得出户
东苍琅让人传出去的,大夫人与老爷子有染且育有一子之事,被人一说多了,自己都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基业?!一个谋反,一个弑母,有什么好炫耀的?”
老爷子也不准备放过他,“你一点不如鸿儿”
东苍琅被说急了,转身离开,徐耳小跑跟上前去,见他提起长剑,也不敢阻拦
跟至余氏的寝殿前,他挥起长剑指向门头的匾额,侍女连跑过来抱住他的脚,不让那块写着“一品夫人”的匾额惨遭重疮
挪不开脚步,便一剑刺向侍女,余氏殿内剩的四名侍女接二连三围哄上来舍命保护匾额,皆死在他无情的冷剑下
他已杀得眼红,徐耳只得在后头挡住过来的侍卫,眼看匾额被劈成两半
老爷子闻声赶来,见殿前五具尸体,血流成河,他白色的常服上挂满了喷发的鲜血,脸颊同样鲜血淋漓
余氏晕倒过去,老爷子气得表情狰狞
大喊,“目无尊长,杀人成性,接下来你东苍琅要弑父吧?”
他只是一如往常平静那般回道,“玩个游戏而已,父亲何必惊慌?除夕快乐”
抛下一切驾马前往鹿环公府
见他脸上和常服上半干的血迹,鹿环公轻轻用手捧着水帮他擦掉血迹,他不说话,委身躺在鹿环公怀里,感觉的不仅是目空一切的眩晕,更像做梦一般游离恍惚,但他十分享受那时众人缓慢艰难的样子
“几人?”鹿环公问道
他低沉着声音,从嘴里慢慢磨出几句,“四人,或者,五人,说不准,万一什么时候又死两个”
鹿环公轻挑起嘴角,目光投向他那双笑起来狂傲无度的眼神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才抬头向她望去,“你的眼睛,不会笑”
他翻身站起来,一手压住她的脖子,令她不得已只能将头抬起来任他观望
“看看这双会勾人的眼睛,你究竟也是个怎样的人?”
她笑起来,眼睛却依然是那样不表示出任何忧欢,“本公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鹿环公也唯独只在对方面前透露着卸下最后一点羞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