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苏知道班詺昨夜不在饶顺雨处留宿,又或是为避免饶顺雨难堪,称故免了近几日早晨请安的旧习
班詺坐在软榻上看书,听见青棠起床的声音,便让侍女小心伺候着梳洗
过去抱起青棠到软榻上,一时间她枕着班詺的腿又睡着了
礼仪姑姑进殿打理床铺,抬着落红的床单被褥过来请安,“大人大喜”
他头也不抬,只道,“嗯,退下”
身体隐隐作痛,青棠连睡着都是轻轻皱着眉头,他始终都保持一个姿势,翻书也不敢大声,恐惊醒了她
侍女在打扫殿外,只知道昨夜饶顺雨与班詺吵了一架,被留在殿内一个人了,只是早餐也不见班詺前来探看,两家进府时虽然声势浩浩荡荡,将军府的左一个府首右一个大臣,穿庭府的左一个达官右一个显贵,陪嫁饰品黄金堆成了山
晌午时,饶顺雨才睡醒
侍女进殿服侍着,“大夫人醒了”
“大人呢?”
“大人一早都在南侧殿,现在晌午,该是去教场了”
她嬉笑道,“机会来了不是?”
兴趣高昂地跑去南侧殿找青棠,进门见她伏在案边写字,便过去一把扯起她刚抄好的字看了看: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青棠刚想对她行礼,但此时看这模样,便罢了
“你写得什么!什么昨夜雨疏风骤?骗去了长史还如此不知检点,真叫人恶心”
青棠提眼打量着她,摇了摇头,无心理会,又拿出一张纸写着
饶顺雨看她表面平静如水,旁边侍女大吼道,“夫人跟你说话呢!没长耳朵啊!”
“大夫人是跟青棠说话呢?还是寻仇来了?”
侍女上前想去掌掴,却被青棠反手一掌倒地,涕泪直流
“你!大胆!”饶顺雨指着青棠咒骂
“姐姐有所不知,当年长史回府与淮王爷前去观翠楼吃酒,他如何被人绑去的,青棠和左公一清二楚,若不是青棠叫醒长史,姐姐早就婚前失身了”
饶顺雨想起来,“噢,原是你和鹿环公这个老女人!不过......说起失身,你才是吧?还是一个送粮草的臭侍卫,不知羞耻”
青棠疑惑不解,送粮草的侍卫?哪有这档子事?
“不承认也没关系,夫君知道了是要唾弃的!”
饶顺雨见青棠不说话,显然觉得目的已达到,开心离去
粮草只有打仗的军中才需,军中从不需要女子,饶顺雨说这一盘话,不由得让她联想到了芒星
枣儿见她对饶顺雨的话置之不理,打抱不平般问道,“我看她是疯了吧!夫人怎么也不回她两句?”
青棠则耐心回她,“少理会她”
......
成婚三月以来,班詺知道饶顺雨会过来找茬儿,青棠心高气傲,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了自己,虽也知晓她绝不是青棠的对手,但还是不放心
朝班府历来不许户长史与夫人同住在长史正殿,为的就是怕歹人吹了枕边风对朝政很不利,班詺索性直接把奏书笔墨全都搬到了南侧殿,好找借口常常跑过去
只有民间嫁娶才会留有三日后新娘回门的说法,但青棠想念父母,班詺都看在心里,便心想着陪她回府探望
班詺到殿内,见青棠用一根宽大的红绫绑在梁上两头,在上头休息着
“咳!”
还在睡梦中,听见班詺咳嗽一声,惊醒时一翻身便从上头掉下来,班詺一个箭步上去接住她
“夫君!”,她惊喜
“怎么在房梁上睡,小心摔下来!”
她嘟囔着,“青棠之前一直都住在南方,那里时常有雨水冲刷着热气,在府中,父亲也在青棠的园中引了水,现在殿里头闷热无比,才在上面挂了吊床好小酣一会”
“院里或是观亭台都凉快,怎么不去?”
她叹口气,“院里不能绑吊床在上头酣睡,这是体统,户长史严令禁止有人上观亭台,这是规矩”
班詺宠溺着摸摸她的头发,“观亭台你又不是没去过,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人去得,园中想搭吊床在树下遮荫,叫人弄就是,何必听那么多繁文缛节,你是青棠,是我的夫人”
青棠眉开眼笑,吻了他的脸颊,正要跑开
他抓住青棠,“就想跑了?”,朝外头喊道,“关门!”
次日晨光照射进来,青棠朦胧睁眼,见班詺在窗前擦拭着长鸣剑,露出一身腱子肉,起身搂了被子
“夫人醒了”,侍女走过来,奉上一套衣服常装,旁边放着妩仪剑
“这......是要去哪?”
“先梳妆吧”
完毕后,侍女退下,班詺一把掀开遮挡的被子,半跪在塌上帮她穿着衣服
“夫君,有要紧事吗?”
他挑逗道,“全天下你最要紧”
拉着青棠出门,提醒着,“妩仪剑勿忘了拿”
两人一手持剑一手相牵,走出府门,轿撵和马匹都已备下了
“怕你孤单,带你回府上看看,不知这些能否拿的出手”
青棠看着门口满箱财宝,“这些家中都有,未免俗气了,只留一些去就是了”
“尽合你意,知你喜欢喝茶,想必父母也喜欢,里头有两个南方紫砂壶,外壁用了猫眼工艺铸的,专叫人定制,连送入王城的壶都不如这个,是薄胎壶”
她欢天喜地,“夫君有心了!”
饶顺雨却闻声而来,说是送行,也无人知她又有什么名堂
“妹妹与夫君出门要早些回来”
青棠本不想行礼,只是朝班府的侍卫侍女都看着,还是勉为其难答谢
见她朝轿撵处走过去,饶顺雨心想:看着吧,不出北街,你的轿撵底部便会断裂脱盘,到时候多少府中的侍卫侍女和那些街头人看着,让你丑像出尽!
轿夫压下轿,她前脚刚踏进轿中,就听见声音不对,好像哪个地方将会断裂,轿子有顶,若是断裂了,一时间也无法跳出去
于是又缩回了脚,对班詺道,“夫君,轿撵太热,青棠想骑马”
班詺左右看看,杜滨只牵出了一只马匹出来,“跟我骑同一匹”,便下马抱住青棠,把她扶上马背,抱住了她
饶顺雨暴跳如雷,对侍女咒骂一顿后拂袖而去
两人骑马在街上,后头跟着侍卫侍女,用马车驮着回礼,百姓听闻户长史带长史夫人回府,纷纷出来行礼
“草民拜见户长史大人,长史夫人!”
旁边商贩的妻子道,“你看,饶夫人真是受宠,户长史亲自骑马带她回府”
商贩斥道,“这哪是去护国府的路,这是要去呈江的路,马上的夫人是穿庭府家的女先生青棠!不用脑子!”
今日百姓得见长史夫人尊容,不禁暗自感慨,这样美丽的女子,若是做了后妃,指不定有人说是红颜祸水
就如当年的鹿环公一样,地位高于一切为官之人,但性格暴戾,整日里稍有不合意便怼天怼地怼父母
如今的青棠可谓万宠于一身,向来不近女色的户长史都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班詺一手持缰绳,一手环腰抱着青棠,凑近耳朵道,“夫人真有倾国之容,使得百姓男女目不转睛”
她笑道,“那也是长史一人的”
至穿庭府前,宾客相迎,青渠留有胡子,说话做事爽朗,但就是吝啬笑容,无论在哪都是“臭脸”一张,而夫人张氏,端庄典雅,姿态高贵
见青棠下马,穿堂府上下恭敬顶礼,“青渠携夫人见过户长史,长史夫人”
班詺回礼,“班詺见过岳父岳母”
侍卫将礼物送去库房,刚到殿内,青棠却像个孩子那般,跑去拥住母亲
“母亲近来可好?”
“好得很!只是都做长史夫人了,还这般孩童模样,让人看了笑话!”
青渠道,“本来年岁也不大,在家就是自由惯的,何必时时端着姿态,不来了你又常常念叨,来了你还念叨!”
青棠知道自己父亲不喜欢班詺,才故意如此说的,但也不至于刻薄无礼
“听说近日朝事繁忙,棠儿可有添乱?”
“青棠能嫁给我,已是如获至宝,有她陪着,班詺喜不自胜”
青渠又道,“如此当然是好,只是青棠调皮,长史别为了大夫人责罚她,若是犯错,送回来让老夫管教两日便好”
青棠不高兴了,“父亲!您也太过分了,夫君待我极好”
两人绊起嘴来,“你嫁与不嫁都是我青渠的女儿,还不能管教了?!”
“母亲你看他!”
张夫人劝和着,“老爷!长史还在一旁呢!”青渠见自家夫人发了话,便住嘴了
“无妨,倒是十分有趣,我与家父常常拘谨着,不像这般欢声笑语”
见殿内聊得热火朝天,鹿环公慢步进来,青棠见了她十分高兴,连跑过去
“子衿!你怎么来了?”
“你成婚三月后从未去过我那里,还不许我亲自来看你?”
鹿环公称派人在厨房做了美食,让青棠跟她一起去看看,将班詺留在大殿与青渠夫妇两人闲聊
两人到柳塘旁走着,见四下已无人,鹿环公才提起来,“芒星说在我那住久了,还是想回朝班府,让班詺去接她回来”
“许是想念父母了,过几日我们便去接她”
两人闲庭信步在花园中,刚聊了两句,青棠便急着想回去
“才一个时辰,就急着回去找你的班詺?”
“父亲平日里虽不怎与官家来往,只是每次见到班詺他都不开心,总要说上两句,怕他实在为难班詺”
鹿环公摇摇头,“班詺的为人还需你操心?做父亲的从来都觉得,再好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女儿不是?”
青棠觉得甚是有道理,放心下来,“班詺在宫宴中求婚之事被父亲知道了,关了我禁闭”
“无论在何时都无法避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好在你还能嫁于自己心悦的男子”
看塘中鱼水合欢,树木倒影
“你就不想嫁东苍琅?”
鹿环公嗤笑,“呵,不嫁,婚嫁于人便是条条规矩束缚着,还要历生儿育女的切肤之痛,本公不喜欢孩子,见那些孩子一叫唤,恨不得掐死他们的心都有,不如嫁给维多尔,只是瑛国宫中的规矩比我朝的还难以接受”
她摇着头,心中极力说服自己不再为一个男人献出整颗心
“维多尔已死,隆安君受了凌迟之刑,王后也倒台,暗无天日地活在地牢里,就连太子妃都被发配到边疆了,你就别想那么多过去之事”
“当初极力想嫁维多尔的人,是望着一切近乎美好的子衿,但如今,鹿环公还是鹿环公,子衿不再是子衿,如今东苍琅十多个小妾,我还要去给她当最小?不可能”
也许将往事一切看得淡然,才是万物规则
“我倒是听说,东苍琅常去你府中住着,他还下令将小妾府中四个月的胎儿给流了,余氏说是你致使的,到你府上兴师问罪,被你拒之府前跪了四个时辰?”
鹿环公想起此事,却不以为然,“屎盆子要扣就扣,有无她们这些事,本公不一样是臭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