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寿宫里换了荷花做装饰,侍女说话皆是轻声细语
“太金,王上来了”,侍女禀报后就退下了
“给母亲行礼”“给祖太金行礼”
王上招呼着络妃在祖太金身旁坐下,祖太金拉着她芊细的手,看着这个白得出奇,瞳孔蓝色的女子
“哀家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你的册封礼没去成,不会怪罪哀家吧?”
“我的母亲,您是举国上下最尊贵的人,臣妾最重要的日子没有您的到来,虽是遗憾,但怎么比得上您的身体健康重要”
祖太金似乎满意地点点头,从夕照姑姑手中拿过了首饰盒
里头是一个流线珍珠项链,中央搭配一枚橄榄形的镶钻链扣,下端镶嵌一颗璀璨钻石,以小颗圆钻勾勒出流线形轮廓。
“这是?!”络妃被惊住了
太金点点头,“这是你的姐姐凯莉王妃曾经赠送给鹿环公的礼物,如今物归原主,带上吧,正好配这天下无双的你”
恒帝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换上吧!”说完便起身出了殿外
络妃坐立不安,她知道项链上有毒,但不知过了这么多年,毒还会不会有当年那么厉害
“安娜-维多尔,我朝尊贵无比美若天仙的络贵妃,瑛国一等一的皇室珠宝世家之后”,她把项链放回首饰盒里
“几年前子衿倾国之财挽救了我国岌岌可危的国库,我们举国上下都记得她的恩情;可当年的苏府首去到你们国家,买下了你维多尔家族百年的庄园,让你们重新成为王爵,成为公主,却不曾想有人恩将仇报,用如此名贵的项链染上疫毒,杀了苏府首”
“您在威胁我”,络妃如坐针毡
“哀家从来不会威胁任何人,尤其是像安娜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不知道你们国家有什么计谋,以前的帐一笔勾销,你既然嫁到我国,那么我国的兴衰存亡也关乎着你的命运”
她眼珠一转哽咽着撒谎道,“姐姐做上王妃后,一直想找机会杀死国王,因为姐姐深爱着威尔哥哥,但左公的存在不得不让她看清现实,所以才让人送了有毒的项链”
“行了,别让王帝久等”
恒帝进门,见络妃哭得梨花带雨,阴阴地笑一笑,才连忙安慰
太金说道,“这项链是她姐姐送给子衿的礼物,见了故乡的东西难免思念不已,安娜要哀家帮她收着,也只好如此了”
“母亲,这几日病倒在卧,儿子心里头着急,想着用什么让您开心一点,维多尔带了瑛国的骑士团来表演,就在教场,您可能去?”
“去得!哀家也好了差不多了,从未见过外邦的骑士团,当然去得了”
恒帝与祖太金对视一眼,“那明日就叫人来请您去了,儿子这就去张罗着”
仅仅再寒喧几句就带着洛妃去了
夕照姑姑端上一药水盆来给祖太金洗手,见恒帝与络妃的龙矫凤矫该是走远了
“祖太金明知洛妃是想借苏府首之手杀了鹿环公,没想到误杀了苏府首,为何不戳穿了她?”
祖太金在手上抹了药粉,把首饰盒放到一边,“如今再揭穿她已毫无意义,苏府首染病身亡已是无根可循,哀家这么做只是要她知道,在这个国家,王帝宠她便是捧杀隆安君,隆安君却不知朝野上下,多少大臣的眼睛都盯着他看的”
“太金说的是,夕照疏忽了”
次日,各大官员和后宫妃嫔走进王城教场,众人妃嫔簇拥着祖太金参看骑士团表演
班詺转身却未见青棠,是被挤到了一众侍卫的后面,踮了脚尖也看不到前面
饶顺雨一直挽着班詺,小鸟依人的样子,如今朝野上下人人都以为他们俩是天生一对,也不停有长辈向恒帝提议让班詺迎娶这位将军之女,只是班詺以自己心在朝廷政事为由委婉拒绝了
人人都说班詺只是个小王爷,虽然现在朝班府由他主持大局,心无旁骛,说得好听一些,他是想正式受领户长史一职后再迎娶饶顺雨,冠她为长史夫人之称,但却只有鹿环公与东苍琅清楚,小王爷心有所属了
祖太金见班詺东张西望无心参看表演,会心一笑,“去把她带来前头吧”
转身见到青棠一人在后面,他甩开饶顺雨的手,朝后面走去
青棠整理着衣裙,突然,人群中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温柔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
来不及多想,班詺就已经抱着她走到前头,祖太金拉起她的手,瞥了一眼班詺,“这小子,我可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上了心的!”
青棠被说得羞涩,嘴角微微上扬,不经意地笑着,远远看着教场上正在表演的骑士团
饶顺雨想去挽班詺的手臂,他把手紧紧抱在胸前,不让她挽着,她觉得似乎有些尴尬就问,“王爷刚才去哪了?”
“别问”,班詺脸色阴沉着
维多尔身穿皇室黑色铠甲,带着骑士团从赛场旁过来,嘴上叼着一只娇艳的玫瑰,他的箭术是瑛国数一数二的,有百花公爵之称,在场男子都无比羡慕他的英姿,后宫嫔妃们更是悄悄地青睐着
朝班府工亲卫在看台左右重兵把守,沙场本就是男子们的地盘,看得兴起就是拍手道好
鹿环公犹如少女置身初恋沐浴春风般,十分得意,那可是她翘首以盼了多年的男子,一杯一杯的酒喝得微微醉了,杵着那副妖精面孔般的脸颊,还想不自然地端坐着
大多都在参看表演,只有东苍琅死盯着维多尔不放,他也看到过好几次维多尔与络妃眉目间传情达意
络妃故意喝了一大口酒,对恒帝抱恙,想回宫休息一下
“爱妃身子弱,那这表演不看也罢了,朕陪你回宫”
“我的王,还有骑士冠礼以表六军的忠心,别为了臣妾就取消表演,臣妾怎么舍得”,络妃拂在恒帝耳边轻声说道,“臣妾换了衣服就过来”
“也好也好!那你们都小心搀扶着,磕了碰了拿你们是问!”
宫女连连过来搀扶
络妃刚走了一会儿,维多尔就退下在看台后站着,趁人都聚精会神时,便悄悄溜出教场
转头看着,未见维多尔,鹿环公已是喝的酩酊大醉
祖太金心头正怀疑着,于是对青棠说,“青棠啊,这里风沙太大,你帮我回去取件衣服来吧”
见祖太金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懂了该去哪
她走下看台,没有侍女跟着,到了转角地方一跃而起,站在高桥之上,踏着砖瓦去向上合宫,这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
上合宫四处静谧无人,宫女侍卫也不知去了哪里,恒帝为了络妃高兴,将维多尔的宫中全都以瑛国皇室风格装潢着,喷泉草木,楼阁灯火,石雕壁画应有尽有
青棠静静巴望着,她知道鹿环公为了维多尔费劲心血,希望祖太金想的事不要出现才好
正想着,络妃的窈窕身影出现,快步在礼堂里寻找着,此时维多尔从柱子后跳出来,从后面一把抱起络妃,“我的小公主!”
“噢老天,你吓死我了,出来时没人发现吗?冠礼的时候你不能不在”
“别担心亲爱的,我故意安排了三个小时的表演,冠礼在后头呢,药你吃了吗?”
“当然!我们的凯莉王妃一直想有一个国王的孩子,可我不想!”
两人轻吻,向寝室走去
青棠在房梁柱子上躲着不敢出声,手脚都麻木了,跳下来后顺利走出上合宫
回到祖太金身边,不时看一眼鹿环公,忍不住叹气着,“太金,有老鼠偷吃”
祖太金笑笑,与恒帝又对视一眼,并不急于把络妃和维多尔偷情之事揭发出来,恒帝说络妃与维多尔在王城中相伴不用受条条框框的拘束,只因在这个国家只有她俩左右相伴,同气连枝
她安慰着青棠道:“不着急,东苍那家伙比你还着急子衿呢”
班詺坐久了起来活动一番,便找借口前去祖太金身边,想与青棠说说话,两人相邀到一旁走走
“姑娘刚才去哪了?”
“上合宫”
“怎地回来后心事重重”
青棠深深呼吸一口气,抓住班詺的衣袖忧郁着,“王爷自幼长在前朝,从未踏足过后宫,不知这些娘娘们的心思来得险恶狠毒,子衿纵使性格暴戾,跋扈无常,但她从不在背里阴谋算计过身边人,爱恨从来都挂在明面上,怎会……”
见她一时如此紧张,班詺目光灼热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你是看到维多尔大人与络妃了吧?”
“王爷……王爷早就知道了?”
“嗯”,他点点头
“可子衿对待他时如同少女般单纯,没有半点疑心和猜忌,若她知道真相会有多绝望”
他把青棠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平日里不苟言笑,到青棠面前却是可以温暖入心,“女子如你,万里无一。这兴许是王上扳倒隆安君的计谋,你我静心观看即可”
一句话安慰着青棠,两人相拥着,在硝烟静谧流转的无声战场里,享受片刻拥有彼此的时光
不知何时,维多尔又出现在教场中,骑士团冠礼也已结束
饶相融举着酒杯像班詺敬酒,又瞥了一眼青棠,“小王爷,他人,即地狱”
此话虽出,班詺知道他刚才尾随了自己,但也不把这些话放心上,他本是机智,只是为了饶顺雨丑事做尽,爱上自己的义妹,虽无血缘关系,但也是扰乱世族尊卑秩序的大罪,班詺不屑去追究罢了
对面的鹿环公早已喝得大醉,没有侍女敢去搀扶一把,只是跪在地上求着,“左公,结束了,该回府了”
她微微眯着眼睛,打翻了酒杯,“不去!再聒躁,老子拖你去砍头”
侍女再也不敢说什么,众人行礼送走了王帝,东苍琅见状起身,身边的侍女跪下为他拍着身上完全找不到的尘土
娴熟地玩转着手中那把精致的匕首,大步走到鹿环公身边,“走了”,喊了一声不见她答应,再喊,“起来”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睛都快睁不开,还要和东苍琅杠着
青棠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鹿环公又醉得一塌糊涂,连忙过去,“子衿你喝醉了,该走了”,她拉着鹿环公的手温柔地说
鹿环公半睁着眼睛,“哦,青棠,维多尔呢?”
“维多尔大人回去了,太金在宫里等你呢,青棠和你一起去,好吗?”
四周已只剩打扫教场的侍卫和宫女,无论如何劝她,就是不肯走
“青棠,不用叫她了”,东苍琅的耐心被磨尽,也不管鹿环公肯不肯,一把抱起她就朝禄康宫走去
她早已无力挣扎,双臂环着东苍琅的脖颈,无力地喊着,“东苍琅,去找你的小妾去”
“闭嘴”
沿途的宫女侍卫见过,都说鹿环公平日里跋扈,也只有东苍琅能镇得住他,因为东苍琅就如同她的哥哥,只是哥哥而已
将鹿环公带去禄康宫后,塞了包药粉给宫女,向祖太金请过安便走了
宫女在后厨煨着醒酒的汤药,她睡在祖太金的床上却是噩梦连连,久久不醒
太医看过,说鹿环公还在醉酒中,若是不解酒,这噩梦也不会很快就醒,只有一点点给她喂药方能缓过来
青棠在旁边照看着,“祖母,子衿每次醉酒都会噩梦连连,如何是好”
鹿环公额头的汗珠和眼角的泪水不断冒出,口中还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幼时的阴影是最难以挥去的,她性格如此暴戾,也是在不断揭开自己的伤疤,哀家再心疼她又有何用?”轻轻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祖太金不止一次守着噩梦不醒的鹿环公直到整夜,在她心中,鹿环公远远超出了女儿的地位,这是她向往的自由,还是她情同姐妹的楚妃的化身
过了两个时辰之久,天已转黑四周寂静无声
“青棠,你去外边儿告诉东苍,子衿已转好了,让他回去”
青棠惊讶地看着祖太金,“摄政王不是早就走了吗?”
祖太金笑笑,“你们呀,还是年纪轻,你看他刚把子衿送过来,太医后脚就来了,这未免也太快了些,而且今日双儿到宫门口数次,每次去之前都会到我殿内更换汤药,其实原本不用换得如此勤快”
“祖母是说,他一直在殿外等着,每次双儿出去都是向他汇报子衿的情况”,她恍然大悟,原来什么都逃不过祖太金的法眼
到门口左右观望,见东苍琅和侍卫“可怜巴巴地”在墙角坐着,以为是双儿出来了,便揣着两锭银子走过来
可走几步才发现是青棠,他尴尬地打个招呼,“青棠姑娘,本相正要出宫,从这边经过,走累了休息片刻”
青棠调侃道,“出宫的路在东门,禄康宫在西边,右相迷路了吧?”
他刻意清了嗓子
“太金知道右相一直在宫外等着,让青棠过来告诉右相一声,先回吧,王城下钥就不好走了”
“子衿如何了”
“已经不再噩梦了,太金寸步不离,杨太医也一直候着的”
“可以用茶掺着熏香燃着,她会好得快一些”,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一包茶叶,“她平日都会让人去我府上拿,维多尔来后有半年未用了,明日我差人送到穿庭府,替我给她,就说是你拿的”
青棠思虑片刻,还是答应了他
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入夜时,青棠想起今日看到维多尔与络妃通奸之事,久久不能入睡,于是起床到荷花池旁赏景
想到母亲说的故事:有个将军,他掌握了一国兵权,是忠义之士,也有个深爱的姑娘,王帝很欣赏他的忠义与本领,便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可将军一心想娶他深爱的姑娘,于是用战功换取了自己的愿望,王帝碍于面子,要求他连自己的侄女一并娶了,婚后将军和姑娘生下一子,但与王帝的侄女却是相敬如宾。多年后,将军在围剿叛党之时,有人告诉他,那姑娘其实是叛党之女,于是他为了忠心,姑娘也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将军忍痛割爱,杀了姑娘,那姑娘临死前写了一封血书递给将军,“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心愿将军一世安好,则无憾矣”
难道世上忠孝不能两全,忠与心,更不能两全吗?若是两两相爱之人都躲不过互相猜忌,那么情缘此物终究也只是一个附属品
青棠问过母亲,为何将军不去一查究竟,反而只听信别人一面之辞就早早做决定,母亲说,是因“情不至深”
姑娘到底是否为叛党之女,将军不知
自己是否真的深爱姑娘,将军也不知
“青棠姑娘,晚间屋脊风大,别冻坏了”,夕照姑姑从侧殿出来查看宫中情况,见她一个人在屋脊发呆,便叫她下来
“姑娘还和以前一样,进宫就喜欢翻到墙头坐着,望风景也是做爬屋顶的,一点都没变”,她与青棠说笑着
“姑姑见笑了”
“左公虽说性格有些暴戾,但她终究也是幼时遭遇的伤害太多了,现在有青棠姑娘这样善良温柔的女子时常在身边为伴,太金也放心些”
“祖母知道子衿在宫外之事?”青棠明显有些紧张,鹿环公府的消息向来不敢有人传到宫中,就算知道也是装聋作哑听听就过了
“姑娘放心,太金只知左公在侍女做得不对时多加责骂,其他的事,下人知道也不会说的”
两人聊过也就各自回房睡下了,禄康宫的宫卫每隔一个时辰换一班
宫女在殿外时刻等候着传召,膳房里慢慢熬着鸡汤细米粥,这是祖太金时刻吩咐着宫女熬制的,鹿环公每次进宫都爱吃这个,最简单却是最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