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不是老郭家的小鬼头嘛,天黑了不回家,跑后山来乱嚎,招魂呢?”边说边捏了捏我的脸。
“你才招魂呢,我来找我妈妈!”一脸不服气地掰开了他的糙手,都是老茧,咯得人生疼。
“哈哈哈……”大聪明长笑而去。
笑声消失之前,好像说了句:“粘人的种,看着点路呦……”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挺讨厌的人,这时候撞见还挺亲切,黑夜里好像什么都是陌生的,碰见熟悉的人,感觉安心了不少。于是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穿过竹林,就是菜地了。
视野渐渐变得开阔,可是心也变得更加不安。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看到母亲的夜灯才对,可是周围还是黑糊糊的,还能听到各种小动物发出的声音。手电筒的光不小心扫到田埂上的奇形怪状的塑料袋,被绑在竹棍上,沿着田埂一排,看着像一排张牙舞爪地凶神恶煞,吓得一哆嗦,腿也在发抖,虽然知道这是拿来吓唬野猪的,想不到大晚上看起来这么恐怖。
此刻的我已经慌了,倘若找不到母亲,那么长一段路还得自己走回去。夜渐渐深了,一阵阴风袭来,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离自家菜地越来越近,还是看不见人影,忍不住放出声音喊了几句,“妈妈……,妈妈,你在吗?妈妈……”
连着几声都没有回应,着急得想哭,黑暗把恐惧无限放大,幼年的我,可怜,弱小,又无助。甚至都不敢哭出响动来,只敢小声抽泣,生怕惊动了山里的野兽。
我蹲在地上,把雨伞盖在头上,像个刺猬一样,身体蜷缩成一团,手电筒的灯光也调成低档,怕它没电,期盼着母亲会过来寻我。内心活动是:哼!这回我真的生气了,就算她来了,我也不想原谅她,谁让她说好了早点回家……
碎碎念了半天,没有等来母亲,倒是听出了别的什么动静。
脚步声,喘息声,一点一点靠近,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心都卡到了嗓子眼,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敢乱看也不敢乱听,只能静静等待命运的判决。
雨伞下,钻出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不断贴近我的身体,手背处,一阵温热麻酥的感觉袭来,我很确定有个东西在用舌头舔我的手。这种感觉似乎又有些熟悉,但终归还是恐惧占了上风,我被吓得直接仰翻在黏湿的泥地里,惊恐的尖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绵延不绝,绷不住了,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止我哭。
反正也忍不住,索性哭大声点,说不定能把人招来。也就换气的功夫,我似乎听到低沉的狗叫声。
“呜,旺旺……”
灯光照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心生雀跃。这不是大黄嘛,爷爷养的老狗,平日里除了母亲,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大黄了,就像亲人一样。
大黄老了,牙齿也都掉光了,啃不动东西,眼看着一天天消瘦,就剩一堆骨架子,前段时间跟爷爷上山捡松子,走丢了。可是怎么会走丢呢,进山的路就一条,来来回回跟着爷爷估计都走了十来年了。为了这个事,好几天我都茶饭不思,爷爷见我心结难解,于是宽慰我说:“大黄年纪大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聿聿爱哭,他可能怕聿聿见到他死的样子哭得伤心,所以躲到深山里去了,别难过,等过段时间,我再去抓条小黄回来。”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总感觉大人们安慰人的方式特别耿直,本来还好,现在整这么个说法,搞得我半个月都郁郁寡欢,至于那条小黄我一点也不期待,它是我和大黄共同的敌人。于最后,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
想不到大黄居然还没死,它回来了,变得比之前还要瘦,肚子上的毛也掉了一大块,要不是头顶那一撮月牙状白毛依旧显眼,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大黄在的地方,满满都是安全感,印象当中,大黄从不允许我受到任何伤害,为了保护我,它还和“土聋子”(农村剧毒蛇)搏斗过,要不是爷爷的草药给的及时,大黄早年就不在了。
忍不住凑过去把大黄搂在怀里,淋了雨的毛湿哒哒的,但还是很温暖。亲腻了半天过后,我选择站起来,掸了掸泥,准备先回家,有了大黄的陪伴,这一路应该不会很害怕,心下猜想着母亲如果回了家看不见我,应该很着急。
正准备往回走,大黄突然发了疯似的乱窜,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
大黄连叫了几声,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本想着追上去,可是看清楚手电光束照到的地方,我身体好像僵住了,两棵老桃树像两座大山一样稳稳地立在那儿,那,那是……老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