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陈林接到一个从京都打来的电话,说话是个满腔哀怨的女大学生,然后他很自觉的拉开了和我们的距离,一个人迈着腿在原地打转,各种“哄妻”骚话,简直不堪入耳。
心下感叹,一个老实巴交的工科宅一步步堕落成现如今油的发腻的浪小伙,也不知道雨筠学妹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没有啊,那怎么雨筠小宝贝一说话,空气都是甜的呢?……”
嘶……头皮一阵酥痒。
我拉着轻歌加快了步子,选择先回小区。
夜色沉幕,这是晚餐的时间点,小区花园里已经没什么人逗留了。
道路两旁的路灯也点亮了,冷冷的黄光,折射出我和轻歌的一大一小的影子,步履中带着迟疑和不安,看上去像是两个贪玩晚归的兄妹。
我心里想的是,一会儿要怎么同母亲解释,在她的心目中早就已经认定了儿媳妇的人选,那么现在我带回来的姑娘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轻歌的迟疑则是因为初次来这陌生的环境,可能还要融入过去从未有过的家庭生活。
抬头看这万家灯火,各种欢笑声在耳边萦绕,各种食物的味道在鼻尖飘荡。我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肚子,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下午提前跟母亲通话说晚上要带客人回来,也不知道母亲今晚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轻歌比我想象的要淡定的多,面上的表情依旧冷艳,完全没有女孩子第一次见男生父母的扭捏,倒是我,离家门口越近我就越是有些心慌,按理来说身边站着这么一位超级美女,走路都应该有六亲不认的气势才对。
“叮咚……叮咚……”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父亲。
“爸!”
“叔叔好!”
我不敢相信后面甜的发嗲的声音是从轻歌嘴里发出的。
“这是?”
父亲还是一贯的“教科书式”微笑,感觉儿子带回来的漂亮姑娘与儿子带回来家访的老师也没什么区别,他的迎客之道永远那么生硬。
“这是我同学,穆轻歌。”
路上想了很久,同学这个身份大概是父母最容易接受的,至于夜世的各种奇遇,说了估计也没人信,另外,从大聪明那里临走之际,老头儿特别交代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因为自己的过失,扰了夜世的安宁,甚至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穆姑娘啊,快,快请进。”
父亲热情的替轻歌开道,脸上终于有了那么点庆幸自家猪崽子学会拱白菜的狡黠之意,何况还是这么一棵娇艳欲滴的白菜。
“聿聿啊,我现在手上忙不开,你帮我替穆姑娘找双拖鞋。”母亲的声音也从厨房传了出来,还有就是铁铲锅壁碰撞的声音。
一进门,就被浓浓的油烟味包围,多待会儿,就可以辨识出爆炒牛肉的味道。轻歌不太适应,被呛的打了个喷嚏,站在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很是尴尬,于是我也假装干咳几声,吵吵道:“爸,咱家这油烟机该换了啊,烟都散不出去!呛死人了。”
“是是是,一直没得空,确实该换了。”父亲挂着冏脸,殷切地沏了杯茶,然后冲厨房喊道:“淑芬啊,厨房门关上点,烟都跑到客厅了。”
父亲躬着身子,将茶水小心翼翼递到轻歌手上。
“来,姑娘,喝茶!”
“谢谢叔叔!”轻歌捧着茶水说道,脸上堆着讨喜的笑容。
基本的迎客流程走完了,父亲抱着拳头,左看右看,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浑身不自在,然后憨着脸说道:“聿聿,你陪你同学聊会天,我去给你妈搭把手,马上就开饭了。”
见父亲进了厨房,轻歌才放下拘束,然后四处参观,夜世里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房子的,因此她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比划那个。
“聿聿,你平时都住在这里吗?”轻歌粗着嗓子,学着父亲的腔调唤我小名,很是调皮。
“也不是,就偶尔放假回来住几天,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京都。”
不禁叹了口气,想到京都那个黑乎乎的小破公寓和家里舒适敞亮的三房两厅显然是没法比的,可又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京漂的年轻人应该都能感受到这份辛酸。
“京都?京都是哪儿?”
“京都就是我们国家的首都,是个繁华的城市,跟我们所在的这个县城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里有高档写字楼,有拥挤的地铁,有地下商城……”
轻歌像个孩子一样听我讲述关于京都人民的生活,脸上挂满了疑惑,可是眼眸中还是透着向往。正准备告诉她过两天回京也会带她一起,突然想起来要去就要坐高铁,可是轻歌没有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啊……
“开饭啦!”
父亲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猪肚鸡从厨房走了出来。母亲端着两盘炒菜跟在其后,直到摆好餐具,才有了与轻歌第一次眼神的对接。
“呀!好标志的姑娘,聿聿,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同学,啧啧,这姑娘怎么长的,像个仙女一样。”母亲摘下围裙,看下打量着轻歌,啧叹连连。
轻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白皙的脸蛋上飘过几片红云,然后羞答答地说道:“阿姨好,我和郭梓聿是同学!”
母亲看着我愣了愣,这话乍一听没啥毛病,可是总感觉有点别扭。
“好啦,妈,我和轻歌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诶,好,快上桌。”
母亲走到餐桌前,挑了个好夹菜的位置,然后把椅子抽出来,见轻歌还有些腼腆,于是又回过头来,抓着轻歌的手,一秒钟上演母女情深,各种亲密动作,总算让轻歌放下拘谨,然后又贴着耳朵说道:“来,闺女,你坐这儿,靠阿姨边上。”
等大家都坐好了,母亲偷偷瞅了眼轻歌,然后抚了抚轻歌的裙摆,又重复道:“瞧瞧人家这闺女,生的俊的嘞,声音又好听,怎么看都招人疼……”
语气也不单纯是夸人的语气,还能听出些羡慕和惋惜。
我与父亲对视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表示无语,小声嘀咕道:“这样没完没了下去怕是都得饿死在餐桌上。”
父亲终于忍不住了,横着眼说道:“淑芬啊,你看看你,就因为当年计划生育抓得紧没能添个闺女,这个事情你都念叨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分个时候,客人还饿着肚子呢!”
“哎呀,对对对,菜都凉了,来,闺女,吃菜!”
母亲粗手粗脚地从砂锅里掰出一条大鸡腿放到轻歌碗里,然后杵着头,抓着轻歌的手还没放下,也不动筷子,眼神时不时就在她身上游走,那感觉就像个人贩子碰到个落单的小姑娘。
轻歌低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碗里的食物,眼眶变得有些湿润,应该是想起她那狠心的父母了。
想想也知道,眼前的父母如此渴望生个女儿,就连来家里做客的姑娘也这般怜惜,和轻歌那惨痛的身世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着这张秀气的侧脸,越发让人心疼。
不行,不能让父母察觉,要是再没轻没重问上几句,怕是情绪就收不住了。于是我舔着老脸,怪声怪气地说道:“妈,您这也太偏心了吧,好吃的都夹到轻歌碗里了,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这不懂事的孩子,人家是客人你不知道啊。”母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揪了揪我耳朵,然后将剩下的一只鸡腿夹起来扔到我碗里,一脸嫌弃地说道:“吃吃吃,二十几岁的人,还跟个三岁小孩一样。”
说是这样说,母亲宠溺的语气谁都能听的出来。
轻歌显然没有见过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家庭对话,也不知是哪里戳中了笑点,居然掩着小嘴轻笑了几声,笑起来更加迷人了。
母亲心里痒痒,又往轻歌碗里夹了不少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