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家村是鲁西南的一个小村子,早些年,村中主要有两个大姓,一是刘姓,一是吴姓。明朝洪武年间,长江发大水,淹了许多南方州县,数以万计的灾民流离失所,纷纷离开家园,逃荒要饭,刘家村始祖也在这个队伍当中,这一年,他到了今日的刘家村地界,看到这里虽然是洪荒一片,但是土地还算平整,就留了下来,开始在这里开荒种地,后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在这里开出了一片片的良田,所以刘姓也就拥有了村里所有的土地,那个年头土地多种不过来,就要雇人干活,这吴姓人呢,就是给刘姓人扛活的长工,因为他们的老祖宗善于察言观色,会办事,所以被刘姓人器重,特别恩准他们可以在村中建屋居住,还赐给了他们一点土地,许多年后,吴姓人人丁兴旺,渐渐的人数大增,慢慢的,竟然超过了刘姓。
相反的,刘姓人却几代单传,到了解放前夕,就只有几家生活在刘家村了,刘家人数虽少,但是还控制着村里大多数的土地,吴家人虽然也有一点土地,但是人数太多,没办法,只好一边自己种地一边给刘家扛活,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没有法子。
后来解放了,土地改革了,刘家是地主,土地和房屋都被村里的穷人分了,刘姓人也被赶到了村中最简陋的房子里边居住,吴家人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再后来,文革开始了,此时,刘姓人家仅存一家五口,户主叫刘中年,吴家人也没有放过他们,每次的批斗会都要将他们全家一个不落的押上台子,对他们进行令人发指的批斗。
刘中年实在忍不住这天大的屈辱,在一个风雨之夜,他弄了一包老鼠药,拌在玉米糊糊中间,让全家人吃下,不一会,一家人毒性发作,都悲惨的死去了,至此,刘家人在刘家村是彻底绝户了。
吴家人并没有因此放过刘家,他们又将目光盯向了西北岭。原来,刘家人在那里有一个墓地,经过几百年经营,那个墓地已经相当大了,占地足有二十几亩,吴家人就说,不能让死人占活人的地,况且他们是反动地主,所以他们要把刘家祖坟平掉做耕地。
经过两个月的奋战,大部分刘家祖坟让吴家人给平掉了,只剩下了中央最大的一座,那就是刘家村刘家第一代先祖刘长河的坟冢,吴姓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它,经过挖掘,一口三合土包裹的大棺材就出土了,那三合土比混凝土还硬,吴姓人动用了大锤钢钎,砸了整整五天才将那层三合土破坏掉,里边的那口黝黑的棺材就赫然出现在人们面前。
领导挖坟的大队长吴连强率先用大锤敲掉了棺材盖,人们往棺材里边一看,都吓的毛骨悚然,原来,那里边的尸首竟然保存的完好无损,就像刚刚死去一般,村里人都很害怕,吴连强为了显示自己革命大无畏的气概,冲着那个尸首就啐了一口唾沫,这时,就看见那死尸身体的肌肉就开始萎缩,变成了可怕的黑褐色,又过了一会,尸首竟然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刘家祖坟全部挖掉了,挖出的那一堆堆白森森的骨架足有一间房子那么高,被吴家人浇上煤油一把火给烧掉了,据说,那堆火烧了很久,黑黑的烟直上云霄,纠集在一起很久也不散去,半空中接着就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既像是狼嚎,又像是千万个人在幽怨的哭泣,吓得守在火堆旁的吴姓人毛骨悚然,不敢在这里呆下去了,都各自回了家。
以后不久,刘家村就出了怪事,先是领导平坟的村里的大队长吴连强忽然疯掉,整天傻傻颠颠的围着村子咕哝着什么,细细听去,却是:“刘太爷,我错了,我知罪。”接着就是那些批斗刘家的还有那些挖墓的积极分子纷纷染病倒下,整天眼光呆滞,不吃不喝的,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找来公社的医生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一些药,服后却没有半点效果。
不只是这些,以后每到没有月亮的晚上,村子上方就会传来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而且一响就是几个小时,弄得天一擦黑,村里人就紧闭大门就不敢出来,窝在床上掩着耳朵一动不敢动,就连最调皮的小孩子都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再之后有了传言,说人家刘姓人一直就待吴家人不薄,吴家人却恩将仇报,用如此恶劣的手段回报刘家人,致使刘姓人家怨气太重,所以他们是前来寻仇了。于是,村里人心惶惶,说这个刘家村是住不下去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当下就有人举家搬出了刘家村,没想到,一搬出刘家村,他们那奇怪的毛病却不治而愈了,消息传开,那些患病的人家都动了搬家的念头,虽然公社里知道了这件事,专门派人来阻止过几次,但是吴姓人为了活命,搬意已决,没有人理会他们。
二
几年之后,吴姓人已经搬的差不多了,村里冷冷清清,最后只剩下一户叫吴连光的孤零零的守在那里,别的吴家人都劝吴连光一块搬走,吴连光却把头一摇,固执地说:“我又没做对不起刘家的事,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于是就有人预测,群鬼对付一个吴连光,吴连光一定会吃大亏的。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连光在刘家村竟然平安无事的呆住了,而且,此后,村里也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原本吴连光因为早年挨饿,得了哮喘病,犯病时喘的身体都成了一个团,就像个龙虾,所以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可是今年,他的腰板忽然直了起来,哮喘竟然也好了,精神焕发的,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年底,邻村一个寡居的女人还主动找到他,做了他的婆娘,此后,一口气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这令在异乡的吴姓人都惊叹不已。
文革过后,吴连光才慢慢的透露出一个惊人的内幕,原来就在刘中年毒死全家后,队里叫吴连光还有几个社员用席子将几具死尸卷了,埋在村西乱葬岗子里,几个人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将尸体扔在里边,正在他们要填土时,吴连光忽然发现刘中年最小的儿子小果子竟然动了一下,他急忙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确认他们没有发现后,吴连光就对那些人说:“你们回去吧,我自己来埋就行了。”其他人还巴不得不干活呢,于是就各自回家去了。
吴连光看见他们走远后,这才跳下坑去,拍了拍小果子,小果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吴连光就急忙将他从坑中抱出,藏在深深的茅草里边,然后去了村里,向赤脚医生讨了一点解毒的药,然后匆匆回来,给小果子和水服下,或许是小果子喝的玉米糊糊少,或者是天不该绝刘氏,小果子在服药之后,竟然慢慢的醒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黑,吴连光匆匆掩埋了刘中年一家人的尸体,就抱着小果子回家了。
因为怕出意外,吴连光只好将小果子送到百里之外的一个没有孩子的亲戚家中,自然,他没敢对亲戚说是地主的后人,只说这是自己自己在半路上捡的孩子。现在,小果子已经十五岁了,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也是刘家村刘姓唯一的后人。
“相信我,无论是么时候,好心都是有好报的。”吴连光最后对听他讲这段往事的人讲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