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钱沐望着祁镇,钱沐从未告诉过祁镇,她最喜欢的是祁镇的眼睛,她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神,十年前的雨天,钱沐随父亲进宫时,刚巧碰到下学后同祁钰嬉笑着奔跑躲雨的祁镇,细雨和着阳光,祁镇自由自在奔跑的样子,转身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特别是一双眼,映着彩虹,格外明亮。自幼养在深闺的钱沐,知书达理,然而内心却压抑了太多,不敢放肆的笑,不敢尽情的跑,甚至不敢高声说话,渐渐的,竟忘了如何真心的笑,看着祁镇的笑仿佛自己也找回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选秀时,自己曾说簪子是偶然捡到的,其实,当时钱沐看到从祁镇身上不慎掉落的簪子,便珍藏了起来,一转眼便是十年。
夏夜燥热,周青贪凉,来御花园纳凉,刚巧看到帝后二人情浓,见二人十指紧扣,心生妒意,自进宫起,周青便不服这个皇后,自己的姿色远在钱沐之上,凭什么皇后不是自己,凭什么得到皇上心的不是自己竟是钱沐?正想着,小奴婢来报“主子,太皇太后病重,召见后宫众嫔妃!”
同时得到消息的,还有祁镇与钱沐,得知张瑾病重的消息,忙奔向了清宁宫。
张瑾躺在病榻上,胡善祥与孙思贤在一旁垂泪,见祁镇来了,张瑾强打精神叫来祁镇与钱沐,拉着祁镇说“镇儿,皇祖母不能护着你了,你性子单纯,不谙世事,要多多请教内阁大臣,切不可独断专行。皇后性情温顺、品行端正,切不可辜负了,帝后和谐才是我大明之福。”
祁镇留着泪点点头,张瑾又拉过钱沐的手,同祁镇握在一起说道“沐儿,皇祖母自打见你第一面起,便知你是个贤淑的好姑娘,皇位高寒,祁镇一人太孤寂,他需要你去陪着。”
“臣妾会一直陪着他的。”钱沐含泪道。
张瑾又唤来孙思贤道“哀家看你不顺眼了一辈子,然而,这些年来,你从未说过一句怨恨的话,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哀家便清楚你是个识大体、懂分寸的人,难为你了。倘若今后大明真有了危难,扶他一把,哀家信你。”
思贤原本一滴泪也未流,她未指望过张瑾把自己真正当作皇太后看,自然也仅维持着表面的尊敬。只是听了张瑾这句哀家信你,泪却再也收不住。原来皇额娘终究知道自己的苦,过往的恩怨,顷刻间如浮云般消散。
“臣妾会的,皇额娘放心。”思贤道。
胡善祥平静的侍奉在旁“静慈仙师,哀家病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衣不解带的照拂,朱家对不起你,让你一片痴心错付,你可否看在哀家的面上,原谅瞻基的年少荒唐?”
“贫尼早已了断尘缘,谈不上原谅,您安心歇息吧,您还能活千岁呢。”
“你不用哄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是善祥,今后你该如何自处?”张瑾有些心疼,脱下手上的玉扳指交给胡善祥“这枚扳指交予你,望她能护你周全。”
刚递到善祥手里,便含泪离世了。
善祥一直把张瑾当作亲生母亲看,如今张瑾离世,仿若空了一块似的“是我对不起你啊。”胡善祥流下一滴泪。
办完皇祖母的丧事,祁镇独自坐在龙椅上,第一次感到孤独。仿佛即将走上一条黑暗,不知通向哪里的路,看不到光。
钱沐熬了安神汤,送去给祁镇,看到祁镇呆坐在龙椅上,看出了祁镇眼中的感伤与恐惧,放下汤,缓缓抱着祁镇道“皇上,无需忧心,臣妾会一直陪着你的。”
祁镇将手搭在钱沐身上道“朕从前从未感到,没了皇祖母,这龙椅座的如此不安。沐儿,你说朕能做个好皇帝么?”
“皇上何出此言?”
“皇祖母临终前,曾担心朕太过单纯,不谙世事,所以......”
“都说世事洞明皆学问,臣妾却不以为然,与其费尽心机去窥视他人,不如以诚待人。一颗心若是不经粉饰,偶有瑕疵,就如此不值一提么?”沐儿与其说是劝慰皇上,更像是倾诉自己的心事。
“那我便呈上一颗心。”祁镇想起了儿时曾说过的话。沐儿的想法,竟与自己一般无二。祁镇知道,眼前人是那个懂自己,能走进自己内心的人。
“臣妾并不完美,但仍会以一颗无掩饰的心待人,臣妾希望皇上对臣妾也不要有意隐瞒,夫妻一体,无论何事,臣妾都会与皇上一同承担。”钱沐道。
“朕答应你,今生永不背弃,无论前路如何,你我共赴。”祁镇道。
胡善祥自张瑾死后便闭门不出,当日在清宁宫,自己尽量保持着平静,回到长清宫,拿起了一个瓶子,抑制不住的痛哭“对不起,你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我却害死了瞻基。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善祥擦干泪,拿出剪刀,断了青丝“我便青灯古佛聊此一生,以赎清我的罪孽吧。”乌发落地,随之落了的,还有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至此,胡善祥便日夜诵经,不再踏出长安宫半步。
钱沐最近身子不爽,总觉恶心,起初还不重,并未放在心上。随着症状日重,连下床都有些困难,侍婢莲儿道“主子,奴婢看你这些天实在是辛苦,要不奴婢还是请个太医看看吧。”
“咳咳,也好,但别让皇上知道了,我不想用这些小事烦皇上。”钱沐声音十分虚弱。
“是,奴婢会小心的。”莲儿说罢就忙去请太医了。
一个时辰后,莲儿引着太医刘溥到了“刘溥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吧,刘太医。近来本宫身子不适,吃什么都没胃口,还总觉腹内恶心,烦劳太医看看。”
“是。”说罢,便为钱沐把脉。“敢问皇后娘娘,是否总觉困倦、乏力,食用荤腥反应更甚。而且......”
“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刘溥看了眼四周,见除了皇后便只有贴身侍婢莲儿,悄声道“敢问皇后娘娘,月事是否许久没来了?”
钱沐脸微红道“的确许久未来了,你说的症状也都有。”
刘溥忙跪下行礼“恭贺娘娘,您玉体无碍,只是有喜已两月有余。”
钱沐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本宫有喜了?”
“是。”
“娘娘,太好了,您有喜了!”莲儿喜上眉梢。
钱沐也掩不住笑意,叮嘱道“如今胎儿还不稳定,先不要告诉皇上,待五六月稳定了,在禀报皇上,知道吗,下去随莲儿领赏吧。”
“臣遵旨。”说罢刘溥便随着莲儿退下了。
钱沐摸着肚子,经不自觉笑出了声“我怀孕了。”
刘溥回医院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周青来皇后宫中请安“刘太医,您怎么来坤宁宫了,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了吗?”
“回娘娘,皇后无恙,只是有喜了。”
“啊,那可太好了,太好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刘溥刚准备走,反过身道“周妃娘娘,皇后嘱咐过,怀孕之事先不要告诉皇上,请娘娘......”
“放心,我自然不会乱说。”说罢便去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