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弱的身躯,艰难的前行,消耗了令狐岚大量的体力,抵御严寒,使她的体内的热量迅速流失。
后面跟随的令狐方和令狐落儿则好一些,他们只是沿着令狐岚的脚步,亦步亦趋,拖着双腿,摇摇晃晃本能地坚持着,或许他们也意识到了,只有跟着姐姐,才能活下去。
大雪下了两天。昨天他们吃尽了米缸里最后的一点高粱面,到现在一整天了,滴米未进。
如果大雪没有压垮茅草房,他们能做的,也只能缩在被子里依偎取暖。还能坚持多久,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但还能有什么法子?
令狐方直觉中,觉得姐姐令狐岚变了,变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畏缩,沉默,受人欺负了,也不吭声,只会默默忍受。
去年父母失踪之后,爷爷那边在三叔他们的怂恿之下,将他们二房分了出去。
为了避免二房剩下的三个孩子赖上,他们还“好心”地花了二两银子,远远的给他们姐弟三个买了一亩宅基地,搭了一间简陋的茅草房,任他们自生自灭。而这间茅草屋,居然第一年就被大雪压垮了!
因为其他几房都没分家,家里的一百多亩也留在了公中,只将山脚下他们父母开辟的三亩荒田留给了他们。
今年依靠田里产的二百多斤高粱,他们姐弟,活到了现在。
对于这一切,魂穿而来的令狐岚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她的记忆里,绝大多数是前世的自己。
除了弟弟妹妹的名字,她隐约想起,原主的爹爹叫令狐远城,娘人称叶氏,具体叫什么,却也不记得了。
不过这时候,令狐岚没有心情仔细去想,反正前世她就是孤儿,父母是谁,完全不重要。
令狐岚停下来歇息的间隔越来越短,每次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她知道,她现在严重的脱力,心跳一阵阵的加速,眼前也一阵阵的恍惚。
她停了下来,将鸡爪般枯瘦的小手在嘴边哈了几下,盘膝坐下,自然而然的运气调息。
这种无名功法,是她前世用自己的刺杀积分换来的,并没有什么大用,只能加速恢复体力。
见姐姐停下来休息,令狐方和令狐落儿便过来给令狐岚挡雪,然后相互抱在一起,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令狐岚一声不吭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
终于,爬过一道十几丈高的缓坡,令狐岚便见到了印象中的那条河。
这条河叫石梁子河,河面有五十几丈宽,是沧州的一条大河,此刻早已冰封,一片茫茫之下,分不清哪里是冰面,哪里是河岸。
令狐岚大喜,只觉脑袋眩晕,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咕噜噜滚了下去。
昏迷之前,听到弟弟妹妹一阵惊呼。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令狐岚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处处酸痛,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令狐落儿的声音传来:“哥哥,换我来吧!”
接着便是令狐方的声音:“格格...不用...格格...我还能坚持一会儿...格格格...”
令狐岚睁开眼睛,将头偏过去,就见令狐方像一只蛤蟆一般,爬在身旁不远的冰面上,脸色清白,嘴唇发黑,而唯一取暖的棉被,正盖在自己身上,连忙叫道:“快过来,你快冻死了!”
令狐方见姐姐醒了,僵硬的嘴角扯了一扯,眼睛一翻,歪倒在冰上。
旁边的令狐落儿顿时哭了起来,拼命去拉令狐方,怎奈力小,如何拉得动?
令狐岚大急,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坐起,伸手便将令狐方拉过来塞进棉被里,只见他腹部棉衣卷到胸口,只剩一件薄薄的小褂,触手冰凉,再一转头,令狐方刚才俯身的地方,正是一个冰层已经融化少许的小坑。
蠢才!蠢才!令狐岚心里暗骂两句而,哪有人用肚子去融冰的?心里这么想着,眼角却又要湿润起来。
令狐岚连忙将他的小褂掀起,见他腹部已经青紫一片,不由得心下一沉,连忙抓起一把雪,抹在令狐方的肚皮上,双手极速连搓,又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昏迷的时间不长,否则令狐方这条小命,可就生生丢在了这里!
天可怜见,我姐弟三人,生不逢时,命差一线,上天保佑,我弟弟今日不死,他日天高地阔,定要任我等遨游!令狐岚心里暗暗发誓!
令狐落儿这时也靠了过来,只拉着令狐方冰凉的手,哭哭啼啼。
令狐岚便问道:“落儿,方才怎么回事?”
令狐落儿哭道:“哥哥和我见你昏了,便想去河里抓条鱼,炖点鱼汤喂你,可是这冰又厚又硬,哥哥说他要卧冰求鲤。”
卧冰求鲤?令狐岚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故事她倒是知道,讲的是一个姓王的孩子,他继母对他并不好,但他从不抱怨,有一天继母想吃鱼,这熊孩子就大冬天的趴在冰上,想破冰抓鱼,这时冰面突然自动破开,两条鲤鱼跳出来。
只听令狐落儿继续说道:“我和哥哥本商量好了,一人卧一会儿,哥哥先卧,我再卧,可哥哥卧在那里就再不肯让开。一开始哥哥的脸白了,我说哥哥,你的脸都白了,快让开!”
“可哥哥说,他是白面书生,风流倜傥,无须担心!后来哥哥的脸青了,我说哥哥快让开,你的脸色青了!哥哥便说他正学青蛙坐莲,让我不要混缠着他!”
“再后来哥哥的脸又变了,我说哥哥你脸色黑了,快让开!哥哥说,呜呜~~”
令狐岚心里一阵纳罕,于是问答:“你哥哥又说了什么?”
令狐落儿呜呜哭道:“哥哥牙齿不停打颤,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呜呜~~”
连续搓了四五把雪,令狐方的腹部血脉行开,变得红彤彤一片,脸上黑色褪去,变得灰白起来。
令狐岚见此,知道令狐方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身子太弱,恐再经不起折腾了,只得将他胸前卷起的棉袄拉了下来,盖好肚子,免得再受凉。
触手之下,令狐岚摸到令狐方胸前一块硬硬的地方,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件物事,竟是一把残卷了一半的菜刀。
见令狐岚对着菜刀发怔,令狐落儿伸手也从自己胸前也掏出一件东西,递到令狐岚眼前,是一只浅浅的粗糙陶碗。
令狐岚心下一阵惭愧,自己只顾得离开,全然不记得这些不起眼的家伙事儿。这些物事平时不起眼,可是又不可或缺,自己的心思,竟然还不如两个幼童细腻。
她自然不知道,原主的破家,也仅剩一床棉被,一把菜刀,还有一只轮流用的粗碗,本来还有一口裂了缝的米缸,也随着茅草屋的倒塌,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这一被,一刀,一碗,现在已是她们全部的身家了。
令狐岚扫了一眼周围,雪已渐渐小了,离放晴还早,便握住菜刀,来到令狐方卧冰处,就着那个浅坑,一下一下的凿起冰来。
令狐落儿钻在被子里,撅起小屁股,瞧着姐姐凿冰,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小脸上满是崇拜之色:姐姐凿冰的速度可真快!
冰洞并不需太大,一尺见方,令狐岚一边敲击坚硬的冰层,一边将碎冰屑刨出来。
好在凿冰不需要多大力气,端是水磨功夫,令狐岚不一会便敲开了三寸深的坑来,瞄瞄坑底,她估摸着冰层也就半尺来厚。
中间歇息了一次,令狐岚便打通了冰层,河水迅速涌了上来两寸左右,她只得将菜刀伸到水下,一点一点扩大洞口。
因为冰封的缘故,河水极度缺氧,冬天的鱼儿都躲在水底深处,一动不动,但感知水面震动,那便是接触到了空气,水面含氧量增加,鱼儿自然会浮上来呼吸新鲜空气。
据说极度缺氧的鱼儿呼吸到新鲜空气,会幸福到眩晕,傻傻的呆在洞口。
令狐岚见冰洞的尺寸差不多了,放下菜刀,伸出食指,耐心地在水面轻轻的敲打出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