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佥事点头表示同意:“王爷,那下官就先下去安排了。”
对于现在的北平来说,单纯把流民安置起来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毕竟北直隶地区还有大片的荒地等着人去耕种呢。
再加上此时官吏水平都相当不错,处理流民安置问题这种事已经很熟练了。
不到一刻钟,关城内就做好了开城门的准备。
魏佥事沿着关内通向密云县城的那条官道,在两侧布满了士兵。用意有二,一方面这些士兵可以起到维持秩序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起到监督的作用,不让任何人在半路上偷偷溜掉,防止北元的暗探潜入。
密云县只是一座小城,城中居民只有千余户,总计还不到万人。因此城中没有足够多的地方安置这些流民,这些人还是得露宿荒野,不过此时倒是不用担心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北元骑兵了。
朱棣站在城头上运足了中气,大声地对着城外的方向喊道:“我乃燕王朱棣,听闻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聚集在这里。本王代表明朝上下欢迎你们的到来。”
尽管朱棣已经尽力去喊了,声音却没有传的太远,也就离城门比较近的那几百人能听到。
“本王在这里向你们承诺,以后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受到北元的劫掠了。每个人都会有田地种,朝廷会帮助你们在这里安家立业,日子只会过的比之前更好!”
所有能听到他说话的流民此时都议论开了,他们此时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去。至于耕种的土地什么的由于过于美好,则让人有些将信将疑。
“等一会城门就要打开了,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拥挤,要配合士兵们的工作,每个人最后都能进来。”
朱棣尽可能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城墙底下的人听到城门要开了,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还请大家尽量地往后退一点,稍微远离一点城门,把前面的位置留出来。”
然而这句话大部分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反而离城门更近了。之前负责施粥的士兵此时正在勉力维持秩序,然而他们毕竟势单力薄,场面变得有些难以控制。
好巧不巧,此时城门被缓缓打开,一队明军鱼贯而出。关城外的百姓看到城门打开瞬间就沸腾了,开始往城门方向挤。
率先从城门里出来的士兵立刻就围绕城门建立起一道人墙,把百姓挡了下来。他们就像矗立在洪水里的礁石,任浪潮如何拍打都岿然不动。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顶十个,而是因为士兵们手里拿的明晃晃的钢刀。
这些百姓对明军的了解也不深,但之前和元军接触的多了之后,会自然而然地就认为当兵的都一个样。这些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继续向前冲的话,士兵手里的刀就会挥下来。
“不要挤,把队排好。”朱棣继续在城墙上喊道。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永远不如拿着家伙什来的管用。就算朱棣喊破了嗓子,收效也是甚微。
还好一些之前被安排负责向后传递命令的士兵,此时行动了起来。每往前走三十步,就停下来说一遍“不要拥挤,排好队,每个人都能进去”这种话。
朱棣发现这些士兵数量太少,根本不够维持秩序的。因此赶紧让人通知魏佥事,让他加派出城的士兵。
又送出了整整五百人,城墙底下才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五分钟以后第一批百姓终于可以迈进城门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每个人进城之前,还需要经过一道搜身检查,因此前进的速度就变得无比缓慢。
朱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身体放松了下来。虽然他在城墙上喊了半天也没啥用,但露脸出风头这件事还是达成了的。
眼看事情逐渐进入了正轨,接下来只需要充当一个吉祥物,冲着下面的人挥挥手就好了。
底下在排队等待的百姓只需要稍稍抬头,就可以看到一个身穿将军甲胃的青年在冲他们傻笑。
就在朱棣正享受这个过程的时候,突然就被张武给打断了。
“王爷,李大人和陈大人到了。”
朱棣吃了一惊,陈亨过来是应该的,不过怎么连李彧都来了?
“他们不上来?”
“刚才刚到后面的城寨,估计还得一会才能过来。”
“让他们直接来城头上找本王吧。”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陈亨和李彧才站到了朱棣身边。陈亨穿上甲胃之后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不过李彧身上穿的那套显然是临时套上的,松松垮垮,很不贴身。
“下官见过王爷。”两人齐齐说道。
“李大人、陈大人,不知你们最后讨论出了一套什么方案?刚才探子传回消息,三十里内没有敌军踪迹。机会稍纵即逝,因此本王就下令立马开城门放百姓进来了。
陈亨说:“多谢王爷坐镇指挥,下官认为此举没有任何问题。”
朱棣笑了笑,然后转向李彧问道:“李大人,流民的安置方案最后是什么样的?”
“回王爷,经过我们讨论之后决定,房山县、良乡县、三河县、香河县各领一份,之后再有多出来的,就近安排到怀柔县和顺义县。”
“嗯,安排的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些地方有足够的土地、粮食、种子和农具吗?”
李彧被朱棣问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应说:“土地和粮食都没问题,种子和农具的话得从府城里调过去了。”
“本王听说之前从山西那边过来的移民,当时朝廷给承诺的东西一样都没给,李大人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上一任布政使在任的时候做的事了,据说是他私自把承诺出去的土地偷梁换柱,全都贪墨了下来。最后因为和按察使闹了矛盾,这事就捅到了陛下那里。也正是因为此事,北平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换了一茬。”
“原来是这样,那本王可希望李大人千万不要走上一任布政使的老路。”
李彧心里确实有过这样一点想法,只要做的不那么明目张胆,克扣一些种子和农具这种事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但他不知道朱棣为何如此针对自己,此时就连流民还没进来多少呢,就开始给自己敲警钟了。
“还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时刻铭记于心。”
“哦,对了。”朱棣装作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的样子:“李大人,本王怎么听说你一直没有把修缮长城的款项给批下来啊?”
“全北平都百废待兴,常年入不敷出,这事王爷你也是知道的。此外还要供养那么多军队,全靠京师每年额外的拨款才能勉力维持下去,为此下官也是费劲了苦心。”
朱棣一听,笑了。
“那李大人你从哪来的修运河的钱呢?”
“这...”
朱棣的话就像在李彧脸上扇了一巴掌一样,李彧的脸现在火辣辣地疼。修运河能带来效益,所以“有钱”,修长城则一点经济效益都没有,自然就“没钱”。
陈亨此时适时地添了把火:“李大人,在下之前也多次跟你说了此事。你看看那边的长城都破成什么样子了?依我说,那玩意和普通的土墙也没什么区别。”
巩固城防是陈亨的工作,这回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陈大人所说的我都明白,这笔款项我一定争取尽早筹措到。”李彧不得已只能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朱棣也不想此时就和李彧撕破脸来,所以他也就没继续逼问下去:“哈哈,没想到本王投进去的钱竟然如此关键。以后李大人若是想修长城的话,也可以来问问本王。”
李彧脸色有些僵硬,十分勉强地跟着朱棣干笑了两声:“这个自然。”
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把关城外的这五千余人全部都放了进来。朱棣也因此在城头站了一天,把他累得不轻。
当天下午,之前派出去的第二批探子也回来报告了消息。北元的大军此时还在松州(赤峰),南下的仅是一小股负责劫掠的骑兵而已。
每到秋天就迎来了游牧民族发动战争的时候,此时他们养了大半年的马,膘肥体壮,马力强盛。天气又逐渐凉爽下来,干凉的天气正适合他们行动。
这些骑兵从热河(承德)一路抢到了滦平县,搬空了不知道多少座粮仓,几乎都没遇到什么抵抗。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那些掠夺者都懂得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在劫掠的同时会给那些百姓留下一点生活所必须的物品,防止未来出现无人可抢的情况。
故土难离,百姓只要还能活下去的话,就只有一小部分人会选择迁移。
但总会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破坏了两者之间的潜规则,这次就是这样的情况。此时逃到北平的这些流民也只是所有人中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流离失所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选择南下寻求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