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北平天亮得格外的早,人们陆陆续续地打开了自己家的门扉,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清晨除了鸟儿鸣叫和早点铺子叫卖的声音以外,还比平时多了一个不寻常声音。
“卖报了~~卖报了~~想知道燕王平时都干什么吗?想知道这两天北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只要十文钱,你就可以知道这一切!”
一些半大的孩子穿梭在街头巷尾,他们身上斜挎着一个布包,里面塞地鼓鼓囊囊的。
“这位先生,您想要来一份报纸吗?只要十文钱,您就可以和燕王阅读同一份文件了。”
正在路边摊子上吃粥的中年客人抬头看了看声音的来源,一双大眼睛正充满着期待地看着自己。是一个小男孩,脸上有点脏,却正是可爱的年纪。
吃饭的客人呆了片刻,然后问道:“报纸是什么?”
卖报的小男孩有些支吾:“我...我不识字,但是听大人们说报纸上写了好多有意思的事。”
“那和燕王阅读同一份文件又是什么意思呢?”中年客人声音很和蔼,像是在鼓励小男孩说下去。
“燕王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吧...大人们让我卖的时候一直说这句话的。”
中年客人笑了笑:“燕王就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呢,你说他厉不厉害?”接着从腰间摸出了十文钱排到了桌子上:“你数数,看看是不是十文?”
十文钱已经不算一个小数目了,用这十文钱可以买四斤大米或者半斤猪肉。在不了解报纸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让中年客人愿意慷慨解囊的原因是面前这个孩子与自己的孩子有几分神似。可惜他命不好,不然现在应该与自己面前这个孩子一边大了吧。
小男孩刚想开始数,中年客人就用手把这堆铜钱给扣住了。
“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才会买你的东西。”
小男孩有些紧张:“请您问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出来卖东西啊?你家里人呢?”
“这明明是两个问题。”小男孩嘴里嘟囔了一句:“出来卖报纸当然是为了挣钱呀,挣了钱就可以给妹妹买饼吃。我除了一个妹妹以外就没别的家人了。”
见小男孩回答的很诚恳,中年客人没有继续为难,把自己的手给挪开了:“你数吧。”
“一,二,三...九,十,是十文钱呢。”
小男孩把在桌子上排开的铜钱一个一个数了,接着又从自己的布包中拿出了一份还带着油墨味道的报纸递了过去。
“请拿好。”
中年客人本来还想和小男孩多聊两句,还没等说话就见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走了,便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把剩下的粥吃完。他瞥了一眼这份报纸,上面密密麻麻印满了字。虽然还没来得及细看,但他觉得这应该不是纯粹坑人钱的玩意。
由于等会还要赶时间出城收粮,他决定先把这份报纸收起来,等中午有时间休息的时候再看。
他姓许,名飞,字常远,在北平城内经营着一家粮号。
与那些大粮号不同,许飞没有自家的田地,想要把自家的粮号开下去,他只能跑遍整个北平去收购那些散户的粮。同时为了降低成本,还要赶在那些农户晾晒完之前把麦子收过来,因为这样收购的价格就会低一些。
不过这也导致了他在收获的季节时会无比的忙碌,只有每天太阳最晒的时候能休息一会。
另一边,小男孩成功地卖出了第一份报纸给了他自己很大的信心,不过事与愿违的是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其他吃早饭的人一听到十文的价格就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了,虽然他不愿放弃,但就连路边摊的老板也出言让他离开,他才垂着个头走到了大街上。
给自己打了打气,稚嫩的声音就很快再一次回荡在了北平城中。
一上午过去了,报纸的销量并不理想,一共就只卖出了二十三份。
这情况其实还在朱棣的预料之中,毕竟识字这个要求和十文钱的价格就能拦下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可虽然他看的很开,手底下的人见到这么个情况难免就会多想。
例如:“王爷大张旗鼓的搞了这么半天,结果就这么个结果。”之类的,难免会对朱棣的威望造成影响。
朱棣揉了揉自己有些头痛地脑袋,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就算是自己眼界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人很多,但真正做事的话还是得考虑实际情况,做好详尽的计划才行。
“早知道就等到李洛把罗贯中带回来再出第一期了。”朱棣不无后悔地想道。
事已至此,光是后悔也没什么用,想了想之后对着赵文焘说道:
“你去安排几个人做托儿,在人多的地方演一出戏。”
赵文焘有些不解:“不知道王爷这戏该怎么演?”
“就是让这些托儿抢着去买报纸,把声势炒起来。”
这种营销手段在明朝已经不算新奇,赵文焘过了遍脑子就把这事想明白了,正准备传达下去,就听朱棣说道:
“另外你去联系城内所有茶楼酒馆书店,分一半的报纸存量给他们,让他们帮咱们卖。现在一份报纸成本是多少?”
“回王爷,不算售卖的话一份是六文的本钱。”
“那跟他们说,卖出去一份就分他们一文,一天要是能卖超过五十份的话,超过的部分一份分他们三文。”
朱棣不担心那些商户看不上这笔钱,毕竟苍蝇腿上的肉也是肉。只需要摆在他们店里,有事没事提两嘴,这钱可是不赚白不赚啊。
下午的北平城里更热闹了几分,因为此时忙碌的人们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这时薄有积蓄的人会选择去茶楼里听听书,消磨一下时光。没什么钱的人也会搬一把椅子在树荫里坐下来,跟街坊四邻唠嗑下棋。
“你今天遇见了吗?”一个在竹制躺椅上摇着薄扇的人对着旁边人问道。
“遇见什么?”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被提问的人有些不知所云。
“你就没发现这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唯独今天有点不一样?”
被提问的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今天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你是说卖报纸的?”
“可不是吗,渍渍,你说这十文钱一份是卖给谁去的?”
“哈哈哈,要不说士达你是个老抠呢,现在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来了?”
被称为士达的人被调侃了之后有些脸红。
“嗨,别提了,这段时间家里婆娘管得紧,昨天想沾个荤腥加个菜都被她数落了一通。”
解释了一番之后,他偏头看了一眼对方,见人家好像没有继续嘲笑自己的意思。自己感觉自己丢了脸面,便反讥道:“别搞得子玉你很有钱似的,你有钱那怎么没见你买那什么报纸的?”
“有钱也不能乱花啊,把钱攒下来干点什么不好?”
“就你这还嘲笑我抠门呢?你比我好到哪去了?”
两个人算是老邻居了,关系一直很好,是以这样的对话经常会上演,这也算他们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不过说真的,要不咱俩一块出钱买一份看看?都说上面还写了那年轻的燕王平时都干什么事呢,你就不想了解一下?”
被提问的那个人仔细观察一下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确认了这个人确实是自己认识很多年的邻居。
“看来老抠今天开窍了,也罢,五分钱而已。不过事先我可声明,我对于那些官老爷平时干点啥事可一点都不好奇,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好好好,就当陪我去看看了。”
两个人在说笑间,就走到了巷口。
“那么去哪能买报纸呢?”
上午的时候有听到过叫卖的声音,但报童们是流动的。他俩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在现在这条街上找到那些小孩的身影。
“转悠转悠吧,总能碰上的。”士达显得并不着急:“就当出来溜溜了。”
两个人并肩在街上闲逛了起来,但其实这周围的住了二十几年的坊市,对于他俩来说早就逛的烂熟于心了。
可能是感觉有些无趣,子玉随口找了个话题继续聊了起来:“士达兄,最近怎么没看你往你亲家那边跑,之前不是一直在帮他家做事呢吗?”
“你别提了,他家现在忙着呢,用不上我。”
士达的言辞有些闪烁,像是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子玉看士达这副摸样,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在嘲笑他攀亲家的行为呢。
“士达你可别误会了,在下就是好奇而已,他家忙什么呢?”
“他家和李家,就城东头的那个李家,联手做了笔生意,都没我插手的机会。”
子玉有些惊讶:“赵家和李家不都是造纸的吗?两家见面不掐起来就不错了,还能一块做生意?”
“嘿,那天我那老丈人还说呢,这叫化干戈为玉帛。”
子玉笑着摇了摇头:“无奇不有啊。”
“哎你看,前面那个书铺外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过去看看。”
士达有些刻意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惊讶,接着就把子玉领了过去。
到了人群的外围,士达拍了拍前面围着的人的肩膀,行了一礼然后问道:
“敢问阁下,这书铺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下也不知里面怎么了,看很多人围在这里就来凑个热闹,我寻思可能是哪位大家出新书了吧,你看这周围这么多士子呢。”
被问话的路人有些健谈,但说了半天其实都是废话。
士达回头看了眼子玉,那意思就是在问:“咱们要不要挤进去看一看?”
“我可不想挤得一身汗,哎,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
子玉有些无奈,士达还没等他回复就挤进了人堆里,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选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