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羽昆果然和子昆携弟子礼物再次登二长老家门,二长老依然头痛无法会客。第三日又如是,如此一连几日,羽昆他们登门皆不得见二长老。
这日他们刚从二长老家门口回来,大长老家来拜见姨斛的家人刚离开。原来大长老今日下午于家中设宴,特意来请姨斛赴宴。
姨斛微微一笑,道了声定准时赴宴。
晚间,姨斛赴宴回来。第二日羽昆他们没有登门。等候了五六天,大长老宴席之上所声称的转圜并没有发生,于是羽昆和子昆又开始了登门拜访,只是到底还是顾及大长老他们,改为了三日一回。
每次他们去得又早。去时正是巷内其他人家洒扫之时。各家的下人们看着他们来,又看他们带着礼物原封不动的回去。在如此目光注视之下,羽昆不疾不徐,来时面带微笑,吃了闭门羹,转头回去时脸上也不气不恼。严格依照三日一回,按时上门。
这一日午后,羽昆从外赴宴回来,刚进客舍大门,早在此等候的子弟禀告内侍卫长姜珺道访,正由姨斛相陪。羽昆脚步一顿,问他来了多久,子弟道已等候好一时了。羽昆想了想,面带微笑跨入了院门。
院门外,左右两排各立了两个黑甲。她刚走进院门,坐在堂上的姜珺就转头看过来。羽昆走入大堂,向姨斛行了一礼。姨斛道:“好了,羽昆既已回来,老身就不作陪了。”姜珺于是起身行礼恭送姨斛回到后院。姨斛的身影消失,羽昆转头看着姜珺,道:“姜侍卫长是想在此院说话,还是到我的院落去?”
“珺今日过来拜访二公主,自然是到二公主的院落更合适。”
羽昆一笑,于是领头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自己院落堂上,羽昆伸手示座,自己从容坐下。客舍侍女送上了茶水。
羽昆倒了一碗水自饮了,然后放下碗直视姜珺:“内侍卫长今日过来,有何指教?”
姜珺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羽昆也不催他,一脸平静地同样看着姜珺。终于,姜珺开口道:“听闻二公主平安走出了伏牛山,特来道贺。二公主果然福大命大。”
“多谢。”羽昆微笑道。
“听说二公主已在明台之上说明了当时山中遇险情形。”姜珺又道。
“是的。”
“又听说,当时吾弟姜环死后,二公主曾在他墓旁坐了三日,后来思及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才勉力走出了大山。”
“是的。”羽昆仍道了声是。
“如此,我当感谢二公主的苦心。在绝路之下,为了吾等能有个明白消息,竟孤身一人走出大山,此情此意,珺难以忘怀。”他口中说着感谢,耳中听来却怎么都有点怪异。
羽昆自然也听了出来,她笑道:“内侍卫长刚刚说我福大命大,说得不错。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能平安走出大山,活着回来。天命有时,想来,是我命不该绝于山中。”
“自然。”姜珺点头称是,“只是,二公主既然怀此情谊而来,如今却又为何逼迫我母亲?”
这话说得奇怪。羽昆惊讶问他何意?姜珺看着她,道:“我母亲自知晓环弟去世后,身体虚弱,常有头痛之症,已闭门谢客很久了,二公主却三日登我家门一回。如此逼迫,不知二公主意欲何为?”
羽昆惊讶道:“当日于明台之上,我见二长老对我神色冷淡,后又道头痛离开,只以为二长老心中对我有气恼。此行过来,原本就为当面向二长老吊慰致歉。二长老拒而不见,我心中虽惧二长老脸色,但仍再三登门,以期让二长老能看到我的诚心于万一。如今内侍卫长却道我逼迫,问我意欲何为,我却不知内侍卫长所说究竟为何意?这逼迫之言又从何而来?”
姜珺的面容微微变冷。他倒了一杯水,借着低头饮水之机将那抹冷意掩藏了去,放下水碗,面上早已平静,道:“二公主当真不知何为逼迫?我母亲心中悲痛,怨怒未消,故此不肯见你,二公主却道一定要当面表达歉意。
明知我母亲不愿意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此不为逼迫,又是什么?二公主与姜环当时一同进入伏牛山,你平安出来了,我弟弟死在了山中。我母亲心中有稍许怨怒,并迁怒于你,虽不对,也属人之常情。且此怨怒只在家母心中,并未对二公主造成任何实质影响。二公主却连这点怨怒都不许我母亲有,再三登门,一定要我母亲笑脸相迎,此不为逼迫又是为何?”
姜珺这番言辞毫不客气。羽昆闻言冷笑,她看着姜珺道:“侍卫长倒是爽快!既然如此,我便也开门见山。请问,姜环之死,我有过错吗?”
姜珺没有说话。
羽昆轻哼了一声:“你和你母亲一样,心底认定了是我的错。那么请问我过错在哪里?”
姜珺还是没有说话。
羽昆又道:“我来王城之前,便已想到你们会是如此。不论当时情况如何,姜环死了,我便天然有错,谁叫当时只有我在他身边呢?你们不就是如此想吗?你们怨不了上天,便只能来怪我。可若真叫你们说个一二,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你们自己知道根本站不住脚。
不能将我的错处找出来,便怪我登门太勤,逼迫你母亲。可我若不登你家这个门呢?你们一家又该说我目中无人,无理无情。我好端端一个人,叫你们逼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问我意欲何为,我倒要问问你,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羽昆越说越气愤,一股气恼直冲脑门。姜珺看着她,她杏眼圆睁,脸上煞白。她就是如此,越生气,脸上便越白。
姜珺看着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睛,过了一响,道:“我母亲实在头痛,近日,请二公主暂时不要再登门,多谢体谅。告辞。”
说罢,他起身便走。羽昆坐在堂上,越想越生气,终于一把抄起面前的水碗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