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脑中设想着各种可行办法。吃饭时候,他嘴里嚼着饼子,心事重重。又是鞭响,他们将被带回茅屋,这一日又要这样过去了吗?
序心中的不甘心和焦躁达到了顶点,忽然他感受了一股目光。是易叔,易叔用目光告诉他,不要妄动!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在易叔焦虑地目光中随着队伍回到了茅屋。躺下后他心中已定下了主意: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弄出些动静,一定要脱离现在这种循环往复的生活。只有脱离了他才可能有机会弄清楚季的去向。
心中主意已定,序反而放松下来。自被抓的那日起,他就一直小心谨慎,如今反正要豁出去,便开口低声骂道:“他娘的,这一天天的,我们被当做猪狗了。这鬼日子什么时候到得了头?”
茅屋里满是呼噜声和重重地喘气声,唯一就是没有人说话,仿佛屋内之人根本就没有听到序的话。序冷笑了声,又道:“我说各位,你们除了能喘气,还能发出些别的动静吗?”他原本只是故意,但是现在他发现如此一番不管不顾,自己反倒痛快很多,接着道:“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畜生?这么逆来顺受!”
他话音刚落,不妨他旁边一个男人突然一个横肘,直接打在了序的脖子上,将序压到了地上。一股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所有本事都长在这张嘴里了吧!”
序咳嗽着,他有些喘不上来气。旁边有人拉了拉男人,男人轻蔑地松开了手。序喘了口气,嘶声道:“不错!这屋里还算有个活人!”闻言,男人刚有些松开的手又用力压了下去:“小子,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有种。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你有种!”
序闻言,故意诧异地睁大眼睛,毫不退让地盯着男人。屋里其实很暗,但是就在这黑暗里,仍然能看到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满含情绪的眼睛。男人被这眼神激怒,不断用力,仿佛要将序的脖颈压断。序用力想要推开男人,可是根本用不上力。这时房屋角落里响起一个疲惫且略带老态的声音:“狄卢,小心些,不要弄出人命。”
狄卢将这个话听了进去,他慢慢松开手,嘲笑道:“小子,要是在外面碰到你,你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序连喘了几大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良久才抚摸着喉咙道:“那我倒很希望能在外面碰到你。”
狄卢握着手腕,冷冷笑了一声。那角落里的疲惫声音又道:“小子,你刚来的那几天一句话都不说,怎么今天要这么故意惹人动怒?”
序睥睨看着角落,混不吝道:“这日子我过够了,明天打算闹一场。反正也是活不了,那还怕什么?其实,你刚刚要是干脆把我弄死,我倒要谢谢你。”他对狄卢道。
“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寻死?”角落里那人道。
序嗤笑一声,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角落里的人也没有说话,过了一时才道:“小子,不论你有什么想法,我劝你一句,把命好好留着。留着命,日后才有转机的时候。”
序没有说话,良久才问道:“你们这么安慰自己,安慰了多长时间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角落里那人赫赫笑了起来。他嗓音嘶哑,喘着气道:“年轻气盛,真好!”
狄卢对角落里那人道:“老于,你早点睡,不必再和这小子多费口舌。”
那个叫老于的喘了口气,对狄卢道:“你放心,我知道。”又对序道:“小子,这里所有人刚来这里的时候都像你现在一般。没有人不想着逃跑,可但凡逃跑的,没有一人不命丧于那些黑袍人手里。所以我劝你一句,保持冷静,把命留住。留住命,才有可能真的逃出去。”他喉咙不知是受损还是太过干燥,这一番话说得很有些吃力。
序听后沉默一时,最后才道:“老于,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明日我不得不闹一场。”
他这么说,茅屋内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听老于问他为什么。
“我们一共四个人被抓了进来,可是这几日我发现少了一人。他忽然就消失了,生死不知。我知道只有那些黑袍人知道他的下落,所以明日我明日要找他们要闹一场,闹到他们面前,问清楚我那同伴的下落。”序道。
听他说完,老于还没说话,那狄卢已笑道:“小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在这里,凡是消失不见的,都是丢去后山喂了野兽的。”序抬头死死盯着狄卢,一点都不相信:“原因呢?为何要丢去后山?”
“原因不外乎三种,”老于解释道。“一种,是你那朋友生了病,治不好,给他们扔到后山了。另一种,是触怒了黑袍人或白袍人,被打死了。再有,第三种,就是你那朋友在山上运石受了重伤不治。不过受了重伤的,那白袍人总要当众给他做个祷告。这几日没有做祷告,想来只有前两种可能。”
见序没有说话,老于又道:“小子,我看你为了朋友愿意连性命也不要才告诉你这些。你明天闹也没有用,只会把自己赔进去。踏踏实实的待着,还是那句话:只要命留着,就有机会。”
序再没有说话。他呆呆坐着,听着屋内呼噜声渐起。今夜或许是个明月天,月亮光从高窗上投了几丝光影下来,照亮了一点小小空间。
明月天。明月常在,而人何处寻?序抱着头,泪水汹涌而出。
此刻,他开始真正知道什么叫后悔:伏牛山脚下他不该撺掇,他该和易叔一起死拉也要把季拉回家去;他们被逮到的那个晚上他不该提议举着火把去看什么光,他们之前在山中走了数日都无事,却偏偏在那个晚上出了事……
这后悔如此深重,尽管极力压抑,但是仍有呜咽声从他捂紧的双掌间漏了出来。他如此无力又软弱。他恨自己的无力和软弱,可他此刻如此软弱又无力。
茅屋里一片寂静。月亮升上了中天,几丝光影移动,仿佛幻影。月明人亡,活着的人该以什么,才能赎回自己那滔天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