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杭城笔会,只有三天时间。我一定得抽空去看一下朱以明。知青返城后,咱俩就再没见过面。听说他后来考了医学院,分在工人康复中心。
找到工人康复中心,朱以明愣了半天才认出我来。激动得双脚一跳,抱着我的双肩:“勿得了哇!刘殿学哎!你从哪冒出来的哇!?”一口的南方普通话,听起来亲切极了。
我告诉他,这次是来杭州参加一个小说笔会,就想来看看你。
朱以明又一跳:“勿得了哇!你当作家了?我说嘛我说嘛,那个时候,我们知青组八个人,就你会编会写。你还在新疆?你看看,你看看,勿得了歪!大名人了哎!”
“哪里哪里,哪有你们医生吃香?人家说,医生手里一把刀,想敲多少敲多少。”
“你瞎说哇,敲病人的钱,不怕丧良心哎?”
“反正作家没有你们当医生的吃香。”
“医生整天跟病人打交道,臭药水闻死了哎!吃什么香啊?”朱以明把桌上东西往抽屉里收拾收拾。说:“哎刘殿学,去街上喝茶,好勿嗓?”
南方人喜欢喝茶。朱以明带我来到了一家“万年青”茶楼。要了两小杯茶。然后,又要了两小杯咖啡。那蓝花杯子也真够小的,四杯水加起来,我一口能喝完,朱以明却叫我慢慢喝。
我们一边喝,一边海阔天空地聊。聊了一个多小时,我的两杯水早喝完了。朱以明的杯里才喝了一半。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要给我再续。我说喝好了。实际上一点也不解渴。
茶喝完了。朱以明说:“走,咱们到天湖步行街吃小吃还好勿嗓?那里的小吃是很有特色的嘞。”
朱以明一说,我就站起来要走。因为我肚里觉得好饿。
到了步行街,朱以明说:“哎刘殿学,咱们先吃肯德基还好勿嗓?我知道你们新疆人能吃。”
我知道那玩意是很贵的,两个人,没有一二百块下不来。就说:“电视里说那玩意含苏丹红。算了,随便吃什么都行。”
朱以明说:“没事勿没事勿,‘苏丹红’要上到一定比例,对人体才有害的。我是医生,我不知道哇?走!”
进了肯德基,朱以明就去买单。我知道,这时候跟朱以明客气,肯定拉扯不过他。就老老实实坐着等吃。
单收走了。小姐没端来肯德基,只端来两小碟薯条。
朱以明一个劲地叫我吃,不要客气。
不客气,朋友在一起,饿了,就吃呗,吃完还有肯德基哩。两口,就把一小碟薯条吃完。看看朱以明,人家到底是南方人,喝有喝法,吃有吃法。先用亮亮的小叉子,叉起一条细细的薯条干,先靠到眼镜片上欣赏半天,然后放到嘴边,选择好下口的地方,然后嘴张朝上,从薯条尾尖上,轻轻地咬一点点。龇着齿细嚼细嚼,细细嚼。一条薯条足足吃了二十分钟。我呢,一碟没吃到两分钟。新疆人能吃!
朱以明见我跟前的小碟子空空的,问我要不要再来。我说吃好了。说实话,要真吃好了,十碟二十碟结不了账。
吃完薯条,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偏不往我们桌上送肯德基。肯德基飞了!
朱以明又带我继续沿着步行街往前步行。行到一家杂碎店,朱以明问我想吃什么。我什么都想吃,就是不好意思说,无论如何得给新疆民族同胞留点面子吧。
他见我不肯说,就主动进了一家杂碎店。要了一盘猪肝,盘里只有薄薄的五六片。我好佩服人家南方师傅的刀功,那猪肝片薄的!说话声音一大,能飞起来。其实,我平时不太喜欢吃猪肝。
朱以明见我不肯吃,就动员我吃:“哎哎哎刘殿学,你们当作家的应该多吃猪肝,啊。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从医学观点上看,也是有道理的。多吃肝,对你的肝是很有帮助的嘞。这猪肝跟人肝的功能是一样的哎,知道不知道勿?你别看这猪肝,实际上,要比你的肝还健康的嘞。你抽烟,猪不抽烟,一点尼古丁都没有哎。你看看,这肝上清清楚楚,没有乙肝病毒,没有非典病毒,也没有肝癌的病灶。你咋不吃?……”
“啊!”我突然感到刚才吃下去几根薯条要从胃里往外钻,赶快问:“小姐,洗手间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