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的话音落地后,她倏忽一笑,语气温柔体贴:“我知道,谢谢你,可是我承受不起。”
秦华扯了下嘴角,那层蒙于脸上的忧伤的纱被扯破,孤绝凌峭的气场又回到他身上,他发出一声笑:“没有什么承受不承受的起,吟姝,我愿意只是在你身边陪着你,这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宽限了,所以你不要拒绝我,这样对你我都不好。”他的辞色霸道,仿佛在威胁她一般。
这让辛吟姝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笑着看他,看着他什么话都不再说,转身终于离开。
秦华走后,辛吟姝轻轻叹口气,目光垂了下去。
这世上,说什么情啊爱啊都太虚浮,每一个灵魂都是尘芥,挣扎,漂泊,颠沛流离,她只求活好自己,而其他的,都应当是不重要的。
可是为什么,当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时,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她在安宁府待了有多久了?很久了吧,久到她都快以为这就是她的家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错觉?她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李溪望她时温暖的眼神,而自己在不自知中沉沦。
可是,李溪和她是同路人吗?他不止一次破坏她的计划,站在她的对立面;他的武功不弱,底细难知,而自己,复仇之路漫漫,什么时候是尽头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中途突然死掉她更是不知道,爱情?对她而言,显得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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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景言和燕珠成亲的那天,安宁府里到处流光溢彩,连奚园里也被挂了不少的红灯笼。因为有太后的支持,所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十分多,除了奚园,安宁府里到处都是人。
喧哗,欢笑,人多的地方就热闹,灯火照清每一个人的脸庞,而黑暗却又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在大片的灯火与少许的的黑暗舛错之际,欢声笑语盈满整个天际。
可这一切,与奚园无关。
成亲是在崇园,燕珠作为妾,要住在甄园,所以人流都散在这两个地方,只有奚园向往常一样宁静,甚至比往常更宁静,因为还有不少奚园的丫鬟被调走去帮忙了。
辛吟姝站在繁寿居的屋檐之下,院墙之外的喧闹之声隐约传来,衬得奚园里更加冷清。
她知道今天就是李溪和燕珠的成亲之日,但是却像往常一样平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在屋子里待得闷了,便出来吹吹夜风。
她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今日的月亮真是圆,远处的梨花开得又盛,被风吹得飘飘洒洒,好一幅“花前月下”之美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辛吟姝美目流转在这片空旷的院落里,如今黄昏已过,月已上空,夜幕来得已沉,而她要约何人?
落寞的情绪只来了一瞬,她就恢复如常。她忽得来了兴致,吩咐道:“阿玉,叫两个丫鬟搬个台子出来,今晚夜色这么美,我得“趁景作兴”啊!”
“是,夫人。”
两个丫鬟很快就搬了个黑色的高台子出来,上面摆好了笔墨纸砚。
辛吟姝拢住宽大的衣袖,提笔便在纸上描绘起来。
她描绘面前动人的夜色,那轮皎洁的月亮温柔地依靠在云朵旁,微风习习,吹的一阵落花扑鼻香,不远处的小塘畔青石叠落,静落在院墙的拐角处,隐没在夜色里。
一张长长的画卷,横铺在墨黑的台子之上,执笔的美人身着一身淡青的衣,宽大的衣袖掩住她的葱葱玉手,她面带柔和的笑,眼里载着一汪碧潭水。
她在奚园住了这么久,头一回发觉奚园院子里的景象原来是这么美,也这么安静。
墨汁净透上好的宣纸,勾勒一轮明月,一树梨花,一角碧潭,和一排红院墙。
她画得那样认真,倾注所有的心思来排解所有杂乱的心绪和外界的干扰,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觉,从侧边圆形的矮拱门处,走来了一位本不该来此的人。
他也是带着沉沉的心绪,只是不像辛吟姝那样会掩饰而已。
看到她就站在院子里,他悄然走过去,柔声问:“在做什么?”
辛吟姝毫无防备,受到了惊吓,立即侧头看向来人。
他穿着一身喜服,如瀑发丝铺就肩头,眉眼依旧动人,像是明月旁的云痕,像是明月旁的星星。
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脸庞愈发俊朗,月光将他硬朗的轮廓照得清晰,将他俊俏的薄唇照得红润,将他的眼睛照得深邃,波光流转间,倒映出一个美如画的女子。
见是李溪,辛吟姝其实是很惊讶的,她完全没想到李溪今晚会过来。但她压制住自己的心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放下笔,带着浅浅的微笑问他:“你怎么来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该来的。”
喻景言没有立即回话,他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忽然抬头看她,缓缓开口:“若你不是新娘,怎会有我的大喜之日?”
是夜风太过温柔吗?吹得人心里舒爽,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起来。辛吟姝看着他,她忽然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比平时温柔许多,像是一座沉稳的大山,用爱恋的目光看着行走在它身上的人,又像是无边无尽的细流,用轻缓的流水声陪伴着行驶的木舟。
而让她察觉到他那种像山又像水的柔情的,便是他刚才说的言语。
她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里的感受,那是一种麻麻的发痒的感受,叫她的心既噗噗跳,又像琴弦一样,震出连绵不绝的曲音,这真是奇怪。她忽得想起牢房里的那个吻来,带着滚烫的热度,这时又显现出来,叫她不禁脸红。
辛吟姝蓦地意识到,自己怕是遇到克星了。这个叫李溪的男人,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将她的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让她的心像海一样翻了个风浪滔天,让她不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她打破了稍久的沉默,低着头,掩饰住脸上微微的潮红,道:“你不回去,不怕太后责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