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刺史府。
苏言、李白、孟浩然、林然四人就宴而坐,苏言挥退家丁下人,郑重其事地道:“林兄,你的户籍之事,只是小事一桩,小弟自当为你办得妥当。不过这乡贡之事,可难办妥。”
林然奇道:“以令尊之能,这事当不难办才是,为何苏兄这般说?”这时候的科举远没有后世某某员考试那般黑幕重重,但是也说不上多清廉,官官相护那是少不了的,以苏言的老爹苏诜从三品大员的身份,在京中不敢说有多大能耐,但是在这地方之上可算是权倾一方了,这时候的节度使还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大的权利,刺史几乎是党政军一把抓,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若要苏诜为林然等人谋几个乡贡名额,应当不算什么难事。在这初唐时期,举荐制还有着很大的影响,像这乡贡,除了州县考试而得,有时候只要一些高官名士推荐就可以拿到名额的。认真算起来,这连徇私舞弊也算不上的。
苏言苦笑道:“若是在往时,这还当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眼下……我们苏家正在关键时期,有些人见不得苏家势大,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这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官家一向是很重视的,无事便罢了,一旦别人要拿此说事,还真是无可辩驳,毕竟这也上不了台面,故家父绝不会同意这般做的,望诸位兄长恕罪。”
林然点了点头,这么做是授人于柄,苏诜从家族的利益着想,也无可厚非。心思一转,他又问道:“以苏家的威势,何人敢有罪与你们呢?”这事由不得他不关心,抛开私人感情不说,他现在可是傍上了苏家这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不假,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也是真。
苏言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张家之人么。”
林然略一思索,心中不由想起一事来,苏言所说应该是张嘉贞、张翰两兄弟吧?他依稀记得有那么一回事,苏言的伯父苏颋和宋璟一起被罢了相,接了苏颋相位之人便是张嘉贞,后来宋璟还能再当回宰相,苏颋就没那么好命,因为他几年后就死了,再当宰相?那还是玄宗皇帝因为过意不去才追赠了一个右丞相之名。
苏颋这人是一个大文豪,和名相张说齐名,二人时号“燕许大手笔”。说起来这些人关系可是复杂得很,比如说张说和姚崇是政敌,张说当初想设计搞掉姚崇没搞成,自己反而膝盖中箭倒下了。后来苏颋当了宰相,和姚崇举荐的宰相宋璟关系好得像穿同一条裤子,但张说偏偏走关系找到了苏颋,极其肉麻地赋诗一首拍了苏颋那死鬼老爹苏瑰的马屁,然后苏颋上书皇帝为张说说好话,使得张说又有了翻身的机会。张说再次当上宰相的时候,仇敌姚崇早已养老去了,让他想报仇都不行,而恩人苏颋刚好被撤掉了宰相职,于是顶掉苏颋位置的张嘉贞便成了张说的目标,用了好几年功夫终于把张嘉贞放倒,算是为苏颋报了一仇。
林然后世读研时候就是研究古代文学的,要不是因为专业需要,而苏颋和张说又是玄宗时期鼎鼎大名的文人,他还真没兴趣去翻阅这段纠缠不清的历史。话说起来苏颋被罢宰相就是这几年的功夫了,具体两年还是三年他不太清楚了,反正不会很远。
林然忽然有些头疼了,倒不是因为担心苏颋的失势,事实上即便被罢了相,他还担着礼部尚书一职,没有被一竿子撸到底,官职还挺高,另外苏家父子都为相,朝中人缘也不差。他纠结的是苏颋的对手张嘉贞上了台,指不定会给苏家的人使什么绊子呢,他们这些与苏家交好,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人,虽说现在还算不上半根葱,但做事也不会那么顺畅了。更为纠结的是,张嘉贞便是张轻轻的父亲,而他林爷的夫人可曾是张家的媳妇,说起来他和张家也是有关系的,这样一来,乐子就挺大的。
林然也挺无奈,就算他现在知道后来的事是怎样,他也没办法阻止,人微言轻,何况这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的。走一步算一步吧,几年时间,也许自己就能爬上一个能影响苏家做决定的位置呢?
蚍蜉憾树那自是可笑,但大象憾树就不可笑了,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说来说去那还都是地位问题。所以说,争得一定的权势是目前当务之急,这样一来考科举就是必然的,只是想归想,事情永远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不,眼下连一个科举的资格也遇到了麻烦。
林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参加乡试,凭他们几个人的才学,通过考试拿到生徒资格想来是不难的。只是今年乡试时间已过,明年的省试是赶不上了,得等到后年,那自己就得多等一年时间,所以不得不想着谋取乡贡名额。至于生徒的名额,他觉得更加麻烦,因为要到学院读书,那花的时间久更多了,他可是听说了书院里的那些先生,脾气可是又臭又硬的,你一个外人要想去那里讨要一个生徒名额,人家鸟都捕鸟你,即便你权势再大也没用。
苏言听得林然如此说,不由哈哈一笑道:“我以为你非是想要乡贡名额,若是生徒名额,那倒是好办得很。”
林然撇撇嘴,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么,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何必非得要乡贡名额,生徒只要通过冬季校内的毕业考试,合格者报送吏部,即获得参加吏部试的资格。乡贡须先持证件在本州县报名,考试后由州刺使复核,通过后要在十月的时候随地方贡送粮税进京准备参加考试。所以说乡试又费时又费事,结果还不是和生徒一样都要参加省试的么?若说有区别,无非就是出身问题了,朝堂也是有派系的,学院派和庶出派,多少还是有些纠结的,只是这对林然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生徒名额你可是有办法?”林然疑惑道。
“那是当然了,我想办法帮你们在书院那里挂个名,到考试时候去参加不就行了么,以你们的实力,必定没有问题的。”苏言对几个人能不能通过考试一点都不担心。
这样都行?林然瞪大了眼睛道:“可是我们毕竟没有去书院读过书啊?”
这回就连李白孟浩然都有些鄙视林然了,苏言笑着解释道:“书院对于很多学子来说,也就是逃避家里管教的一个地方,能在书院读书的有哪个不是公子少爷的,家里都有教书先生的,只要能通过考试,在哪读书不是一样,偶尔去露露脸也就行了,甚至有些人几年都未必去一趟的。”
林然大汗,这比自己读大学时候还要过分啊,自己当年旷课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跟这些人比那他还是三好学生呢。这就跟后世一些函授生差不多来着,或者说和一些官员进修一样,挂个名头就行了。“就像你这样的?”林然问道。
苏言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一样,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这学问世人皆知,那些先生要教我都没本事呢。”
“其实你可以由门荫入仕的。”孟浩然忽然插嘴道。以苏言的家世身份,的确是可以门荫入仕的,不说国子学,太学,就算是进入崇文馆或弘文馆也都是可以的。到时候考试一通过,直接入仕,而且升官速度还不是进士或明经及第出身可比的。
苏言不屑地道:“靠家族长辈那算是什么事,而且门荫入仕的,最后能有几个身居高位,在朝堂之上还处处遭人打压,何苦来哉。”
林然等人不由对苏言有些另眼相看了,门荫入仕的确在朝堂之上不怎么招人待见,毕竟你家族又有势力,你本人升官又快,对别人来说是很大的威胁,在广大科举入仕的人那里就是凌驾在他们之上的特权阶级,遭打压是必然的,但是这种诱惑,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不可抗拒的诱惑,有一点优势是别人所没有的,那就是人际关系,那里的学生可以说个个都是官二代,某某党来着。对门荫入仕再不屑的人,如果身临其境,那未必就能抗拒。但是在苏言眼里竟是不值一提,这人的逻辑看来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
最后众人一致商定,都要参加苏州学院今年冬季的考核。苏言自不必说,他本来就是苏州学院的人,这些年一直没参加考核,就是不想那么快毕业罢了,今年有这些个朋友陪同,自然是欣然答应。孟浩然则早已加到苏州学院,他本来就奔着科举来的,不同的是,这人本来就是个书呆子,和苏言加入学院的动机可不一样。李白对此则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个年纪的他,对于功名没有太多追求,认真点说,他是陪着这几个人瞎起哄来着。
而林然,老实说是更急功近利了点,或许是受了他那师傅的影响,或者是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安全感,也许两者都有。近来的一些事,让他对权利的欲望迫切了起来,现在正一脑子想着早点功成名就,既然决定要走这条路,他就决心走到别人所没有走到过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