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是门铃声,清脆而规律。吴鑫苏醒过来,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感觉非常美妙。
睁开眼睛,面前是碎花瓶,是电视柜,回家了。
这是第二次死而复生了,眼角不由得湿润起来。
他挣扎着起身,走入客厅,打开防盗门,是对面白老师。
“小吴啊,我听你屋里有响动,没事吧。唉,这身衣服挺有味道,哪买的?”
吴鑫低头一瞧,身上还是文先生借给自己的旧布衫,没想到带了点“土特产”回来。
“刚不小心把玻璃打碎了,没事。这衣服,老街二手店买的,下次带你去,谢谢关心噢。”
将白老师打发走,吴鑫长舒一口气,才发现房内黑漆漆的,顺手按下灯开关。
“嘶”
他倒吸口气,房间的确亮了,不过靠的是节能灯管上那一排,不知哪冒出来的蜡烛点亮的。
“哦,该死!”吴鑫想弄罐冰可乐压压惊,可冰箱门根本打不开。
手细细一摸,压根就是块石头。
他不肯死心,将空调,电饭锅,烧水壶挨个检查遍,全是石头做的。
吴鑫走回卧室,手指划过悬挂的电视屏幕,彻底心死。一块抛光大理石怎么播放节目。
楼下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他来到阳台,探头观望。
不可思议,一匹骏马拉着五菱小面包在撒欢奔跑。可能这就是“它”的世界中,车本来该有的样子。
吴鑫再不能忍受,一切都是骗局,很久以前就是。
“笔妖,你给我出来!”
忽然间,周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放在阳台角落的拖把浮至半空,慢慢旋转,就像深海中飘荡的水母。一声优雅而婉转的话语传来,
“这造型不错,挺适合我。呦,凡人,你好像生气了?”
吴鑫拽过飘浮的拖把,一下踩在地上,狠狠跺上几脚。它也仿佛失去了灵性,任吴鑫蹂躏。
发泄完毕,坐回卧室的床上,自言自语到:“作弄我,很好玩么?”
大理石电视屏幕泛起圈圈波纹,随即缓缓走出一支修长的画笔,笔毫分作两搓,好似两个腿,就这么凌空而行,怡然自得。
“你至少也开心过,我可都按你的心意,费劲心思才营造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世界。而你,对我捆绑毒打,还拿火烧我。这笔账,怎么算,凡人?”
这支笔妖虽然讨厌,但吴鑫不得不承认它说话的声音非常动听。
他倚着靠枕,露出一丝苦笑:“你这妖邪,少装可怜。从那晚捉住你开始,我就被你的障眼法困住了,是不是?”
空气中传来突兀的掌声,笔妖一下出现在了吴鑫的肩头,
“错,为你纠正下。从你第一次去楠村,走进小老实的房间算起。”
“都是幻觉?”
“半真半假,谁知道呢,凡人。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但别人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吴鑫沉默了,仔细回忆了一番。若真如笔妖所说,自己无疑成了旁人眼中的傻瓜疯子。
被玩弄于鼓掌的挫败感让他绝望,
“为什么现在肯告诉我真相,玩逆了?”
笔妖在半空飞舞一周,停下身形,用它的笔毫挠挠他的额头:“恰恰相反,你有太多有趣的秘密。我要把你永远留在这,那么告诉你一点真相也无妨。”
“可恶,你这笔妖!”吴鑫抓起床头的台灯丢了过去,可惜落了空。它就像个精灵,无迹可寻,又会出现在任何角落。
“无礼的凡人,我名【祈愿】,不许一口一个笔妖的称呼我。你这家伙难道就正常么。”
“哼,不是妖,难不成你还是神仙?”
“神仙,祈愿笔~仙,这名字好。凡人,从现在起,敞开你的心灵,用你有趣的知识来愉悦我。本仙开心了,兴许会赐你解脱。”
吴鑫没去理会这个无聊又神经质的妖怪,他选择闭眼闭嘴,沉默来反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呼呼的湿热气息,鼻尖满是腥臭味道,身下一片滑溜溜。
他睁眼一看,自己已是置身于血盆大口之中,早不是先前的教工宿舍。
天花板成了满布肉刺与尖牙的上颚,那蠕动的血红舌头就是他躺的“床”。
“都是幻觉,你骗不了我的,笔妖!”
“呲呲”吴鑫踏在口中涎水的布鞋很快溶解消失,钻心的疼痛自脚尖传递而至,如此真实。
眼前的光亮越发黯淡,巨口正在合上。
“凡人,你再不动就要被我的小可爱吃了。忘了告诉你,这个是真的,和我缔约反悔的,都被它吃得尸骨无存。”
是祈愿的声音,看着血肉模糊的脚掌,他猫下腰向外逃去。
就算外边是万丈深渊,也得纵身一跃,试上一试,别无选择。
落地处是松软的泥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回头望去,昏暗的天地间,大嘴的主人冲上来了。
集装箱卡车一般身姿的巨鳄撕咬过来,祈愿那个笔妖正悬浮在它的头顶,悠哉看戏。
吴鑫尽力伸展胳膊,妄图抵挡压上来的怪物,宛若蚍蜉撼树。
“为什么要挣扎呢,你明知道赢不了。”
“我想活,不想死!”
他睚眦尽裂,撕心裂肺尖叫。
甫一接触,没有想象中的狂暴力道,反而是一道骨头碎裂的声响传出,巨鳄的脑袋与它的身躯反向弯折,呈现诡异的角度,显然是活不成了。
吴鑫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布满紫色鳞片与角质尖刺。指甲修长,变作弯曲的利爪。
在这古怪的世界,似乎自己也有了匪夷所思的力量。
祈愿愣住了,随即隐遁消失。
“竟敢窃取我的力量,你会付出代价的。”
“轰!”
雷鸣响动,电光汇聚,苍穹的雷霆匹练般降下。
待落至吴鑫托举的双手,相交处溅射漫天的火花,却不能伤他分毫,顿时内心大定。
“祈愿!死来!”
只虚空一抓,原本消失于无形的笔妖就落入了他手中。
吴鑫看着还要挣扎的笔妖,左手用力一捏,“喀”的一声,它便化作点点金光消逝于无形。
灰蒙蒙的天穹如玻璃般破碎裂开,化作齑粉,紧接着是大地,是万物。
身体渐渐化作尘土,意识慢慢模糊,一切都不再真实。
……
“华仁,家里养的鱼丢了,昨晚还在这桶里的。”
吵醒吴鑫的是文明氏的大嗓门,他实在太累,眼皮都懒得睁开。
“先生,起了么?”文双双开门来催他早起,今天是春假的头一天,俩人约好去探望贾老实。
门扉一开,“啊!”传出的却是文明氏的尖叫,振聋发聩。
吴鑫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起身,看见书房门处站着文家三口。
“我的鱼,杀千刀的,还让不让人吃了。”
文明氏忿忿盯着他,在书案上拎起条死鱼。
鱼头被整个折断,剩了点皮耷拉连接着鱼身。裂口处血肉模糊,卖相极惨。
文母还要再说,文父忙打了圆场:“唉,少说几句。快拿出去料理了煲汤,权当给老夫补补。”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双儿姑娘靠近了问道:“先生,你这褥子上的什么东西?”
吴鑫好奇摸了摸,抬起手,满是粘腻感,白乎乎的。
不仅是被褥,自己衣裤上也全是。蘸了点放在鼻下一闻,有点酸,是浆糊。
他顿时明白了,准是被可恶的笔妖捉弄的。
文华仁也用手指挑了些,嗅了嗅,不禁感叹道:“生命的气息,年轻真好啊~哎呦,夫人,拧我耳朵作甚?”
“呸,老不羞。放假了就给我种地去。”
文母一脸鄙夷地瞟了眼吴鑫,领着完全懵懂的双儿出去了。至于文先生,是被揪出去的。
吴某人欲哭无泪,他可以解释的。
家中再度安静,吴鑫在靠左手侧的被窝内找到了支几乎裂开的画笔。
笔毫全部脱落,笔杆上几道深刻的指印,与自己的手指完全吻合。
应该就是它了,祈愿笔仙。
他没想到一晚上压根就没出门,和空气,和“自己”斗智斗勇了一夜。
即使这笔妖现在完全失去灵性,吴鑫也不敢随意丢弃。找只木盒,用胶水封存好,拿麻绳捆了,压在书架支脚下。
“先生,快点,去楠村了。”
“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