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的速度不慢,野猪王的速度也很快。
各自拼尽全力的情况下,也就只有毫厘之差……在山林之中,这毫厘之差实际无关痛痒。
陈长安能从洞前安然跑到山崖前,自然也能脱身后安全地跑回山洞前。
特别是有了野猪王那一撩的助力后,两者瞬间就拉开了几十米,让野猪王懊恼不已。
等它追回山洞的时候,陈长安已经离开了,长刀塞进了后背的布套子里,保管怎么样颠簸都不会掉落。
左手一只猪,右手一只猪,他狂奔在山林之中。
两只跟着猪爹在山林里傲娇惯了的小猪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只有它们咬着猎物拖着玩,今日居然被猎物拖着在山里狂奔起来了。
这两只猪实际也算不得小猪了,加起来能有两百斤,却似两只小鸡样被陈长安拎在手里,狂奔下山后,又顺着河道前冲。
路途之上,又被嫌弃叫得太吵闹后,一手一个砸了下河滩石,变成了两个沉重的肉袋子,再不能发出半点声响了。
野猪王追到了河边,然后沿着河道往上追了许久,最终却因为敌人气息消散,没了继续追踪的痕迹。
愤怒之下,它发出了咆哮,冲进了气息消失处的那片山中。
林木倒伏之声,虎狼哀求之嚎,随即就响彻四方。
陈长安沿着河道跑出了十几里,听着身后的动静后,停下了脚步,然后看了看天上的环月,辨别出方向后,拎着两头猪摸进了山林里。
小镇边看热闹的人们听着远处的动静后,略觉得有些恐惧,又觉得有些残忍无趣……毕竟那里还有个活生生的人在被野兽蹂躏着……于是,他们选择了继续回去睡觉。
野民朴素的价值观里,并没有拿命去搏名声这条。
能在天明之后,在镇外坟山里给陈长安立个衣冠冢都算仁至义尽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机会去挖坟,因为天亮之后,北蟒关前那个最大的巨松下的窝棚前,赫然挂着两挂猪肉。
陈熊儿正在奔跑着从河边打水,给正在收拾内脏的南稚打着下手。
至于早被野民们定义为已死人口的陈长安,此时后背上的伤口已经被缝好了,虽然缝成了蜈蚣模样,但是血都凝住了,已经不算什么大碍了。
他抱着长刀,侧身躺在窝棚之前,睡得正香。
肉太多了,陈长安必须在窝棚前坐镇,免得南稚与陈熊儿挡不住胆大包天的人。
他也没有睡多久,还不到午时就被身旁的异样给惊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身前凑着个大圆脸,眼小鼻子大,又配了张小嘴,怎么看都人畜无害。
陈长安对这个身穿墨色长衫的人却极为忌惮。
窝棚外立着两队银铠鲜明的士卒,手里握着大戟,背上负着硬弓,完全不像平日里出来换吃食的那些人。
“公子,这位百户大人说有事情要与你商量。”南稚看他醒来后,热情地介绍道。
人总是会被外表所欺骗,更会对贵人们心存善意,认为他们衣食无忧之下,必然不会有多少坏心。
陈长安却不这样认为。
人吃饱喝足之后,就会生出别的欲望,这些欲望甚至会催生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恶,他早已经体验过了。
所以,他对等了许久的百户很不友好,从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那百户倒是大度得很,不仅先前静静等着他睡醒,现在看到那张挂满冰霜的脸后,也依然满脸都堆着笑容。
“本官乃是北蟒关百户裘青衣。”百户客气地自我介绍道。“想与小兄弟商量点事。”
说完之后,将视线投向了棚外依然还没处理完的肉。
陈长安着实不客气地直接回绝了,甚至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没得商量。”
“本官并非想换这些猪肉。”裘青衣依然客气着。
他治下应该极为严厉,自家大人遭受野民冷遇后,士卒们居然还保持着克制。
要知道在北蟒关士卒看待野民,就如同陈长安昨夜里看待那些野猪……哪怕有了些许灵智,也是可以随意射杀的对象。
裘青衣见他没有继续说话,于是就平和地接着说道:“本官想与小兄弟换那副猪肚……用一枚上好的大瑞刀。”
大瑞王朝给士卒配发的武器里,以大戟最为珍贵,断木劈石都不会卷刃折断。随身腰刀次之,却依然是上好的兵刃。
对比野民手里铁片样的菜刀,几乎可算削铁如泥的神兵了。
怎么看,这买卖都挺好。
更何况对方还没有拿在北蟒关毫无作用的铜钱来忽悠人,也算还有良知了。
陈长安疑惑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走到了窝棚前,指着那鼓包样的猪肚。“大人想要它的话,价格低了些。”
他接下来开出的价码,有些出乎裘青衣的预料。
“白银两百两,不二价。”并非是野民平日里所求的武器,居然是在此处毫无用处的银钱。
裘青衣很意外,哪怕在城关上的士卒心里,按月发放的饷银现在都没吃食来得珍贵,而野民又需要好些的武器去山里讨生活,怎么还有人需要银钱。
而他惊讶的根本在于,野民根本没有什么金钱概念。
“小兄弟不是这山中人?”于是,他开口问道。
陈长安看着他,完全不想回答。
裘青衣又看了看那把锈迹斑驳更像根厚铁板的长刀,再度询问了下。“你真的不要武器?”
“三百两。”陈长安不耐烦地说道。
这下裘青衣有些恼怒了,怎么还坐地起价了呢?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暗想这少年八成就是逃出关来讨生活的罪奴,那自己假意离开,他定然会像个吃了亏的商人那般,压低了价格卖出。
也实在不是他想这样假模假样地配合,两百两银子实在有些多,他每年俸禄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两。
还没等他迈出的脚落地,陈长安就开了口,让他那张圆脸上浮起了些笑容。
只是随后就凝住了,再没法舒展开了。
“五百两不二价,你再兜几次都这样。”陈长安冷声说道。
裘青衣呼吸当即沉重了起来,转身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就你这样坐地起价的奸商模样,就算是有籍良家子,本官也能将你法办了!”
“大人别开玩笑了。这猪肚不值钱,里面的猪宝又价值几何呢?”陈长安冷声反讽道。
他早就看穿了裘青衣的伎俩,又不屑于虚与委蛇,索性直接挑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