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巧的是,诺溪是在我吃得正欢的时候来的,她来的时候手里正好提着一大袋榴莲。
正确的说,是她身边的贴身随从将那袋又重又臭的榴莲提着的,还得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说以她高大威武的身形,这点重量对于她来说原本就真的毫无压力。
诺溪站在那里,随手的指了指我的方向,她的随从桌格便立马将东西放在了我所在的床头柜上,还冲我礼貌的鞠了个躬。
“这是我专门飞去泰国给你带来补身体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和平时一样,骄傲自得,好似这是我诺大小姐对你的一种恩赐,你就感恩戴德吧。
然后她又以审视的眼光环视一圈周围,又看了看我有些死气沉沉的模样,略带惊奇的感叹:“你该不会一直没出过门吧?!”
我在心里极度无语的白了她一眼,怎么以前我好几天没出门的时候,也不见诺大小姐你就能一眼就看得出来啊,这分明是你听沐川家哪位嘴杂的下人向你说了些什么吧。
见我并不说话,你皱着眉头,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向我走来,脚下的高跟鞋摩擦过地板,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二话不说的将我从床上一把拽下,拉着我一个劲的往外走。你大力用脚踹开门的场景,就好比一个威武的英雄闯过重重困难,解救了被关押在城堡里的公主般。
虽然这比喻于你与我都不太符合,但是你那强大的气场,让所有目睹到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脑补出了整个宏伟的背景,这样的不由自主甚至让他们都忽略了我们同时女人,这重要的一点。
然而,让我觉得更加诡异的是,我并没有拒绝你,我甚至觉得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期待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
于是,我便任由着你将我带离这个地方,将我带到一处桃花林的深处。
这南方的气候,这个地方的气候,除了温度,从来都不会把四季表现得那么分明,即便是在寒冬腊月里,树木依旧长青,一年复一年的,不会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这不禁让我想起在沐川卧室里看到的那台很大的液晶电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液晶电视,第一次看到电视里那一大片金黄的树叶脱离树干,飘飘扬扬地铺满满地的金黄,多美丽。
被雨水浸润的土地有些松软,诺溪拉着我走得很快,脚下踏实的地方突然塌落,我重心不稳下向后倒去,偏偏诺溪这时松开了手。
比起之前的紧拽,她是那么轻易的放开了我。在倒下去时,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眼里表现出的漠然,是那种连伸手这样的下意识动作都没有的漠然。
我以为我会摔在地上,然后布满一身的淤泥,满是狼狈的样子。
是尤溪及时的扶住了我,他一直紧跟在我身后,以至于我们并没有机会将他甩开。
他双手扶着的腰间传来一阵炽热,好似要将我灼伤。
“其实,我挺想看看你跌落在地,将你那满脸的冰冷摔碎后,带着懊恼的可爱表情。”
我借着他支撑着我的手臂的力量,向前跨进一步,脱离了他的手掌。似是嘲弄:“那可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这颗石头你怕是捂不热了。”
也不知是在嘲弄他还是在嘲弄自己。
尤溪见我径直走去,微怔一下,便又很快追了上来。
一时之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鞋子踏在青石板上所发出的碰撞声,在这山谷中显得尤为清澈悠扬。
我停下脚步看着由远及近的这片排列整齐的桃花林,井然有序的屹立着,在这个七月丰收的季节里硕果累累的长满了每棵树。
我大概能够想象到,三月里这遍地盛开的桃花,无论是在雨水里的晶莹,还是在阳光下的灿烂,那该是很美的吧。
可是我一向认为像桃花这样娇艳的花朵,太过于秀气,开在暖风洋溢的春天,败在烈日炎炎的前夕。这样的花是需要被人时刻呵护给予关爱的,可偏偏这样的关爱是我从未承受过的,也承受不起。
一阵宣泄的吵闹声打破了此刻的静谧,来自桃树旁边的竹林里,我们不约而同的对看一眼。
那一眼,我们都从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那便是:只要是未牵连到自己的,那么就置身事外。
正当我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诺溪却停下了脚步,挑衅的看了我一眼,独自一人的调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这样孩子气的诺溪不禁让我想起她来到这个属于我,也曾同样属于诺溪的小镇时,她再次来到我所在的那间空阔的教室。
那个时候,她所一路过来的教室都早已空无一人,不止是教室,就连整个学校在夕阳那金灿灿的光辉笼罩下都显得无比空旷。
当时堆积在一起的桌椅被我杂乱的码放在一边,耳边充斥着的是从收音机里播放着的不同的歌曲,立体式的环绕,围绕,以至于连她推门而入,我都恍若未觉。
诺溪静静地靠在门边,满眼复杂的看着躺在地上,孤零零的我。“这次校庆活动,你难不成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登台?”
我坐在地上,认真的看着她问道:“难道自己一个人不好吗?难道诺溪你就有所谓的朋友吗?我们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吗。”
是啊,习惯了独自一人,没有朋友,甚至无形中树敌不少。早在我应允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便已预料到。
她怒,“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丝毫不留余地的孤注一掷。你总是在原地不停地转圈,为了不看清眼前,却也迷失了自己。”
我笑,“你不也是同样,同样的在心里建筑城堡,为了阻挡一切,却也把你自己囚禁。”
瞧,我们都一样,依旧任性的倔强。我想那是成长的迹象,我想我们还是那样的一如既往。
后来,诺溪推掉了自己班上的节目,来到我这里,每天陪着我辛苦的排练。偶尔她也会耍耍大小姐的脾气之类的说,然后每次被依兰和紫阳细语相劝一番后又回归如初,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而在那段特别忙碌的日子里,我不会特别想念那些特别的人,因为我知道,你也不会。
那个时候,沐川时常会端着一碗绿豆汤缓步走到我跟前,并不出声,而是拿出一把扇子扇出丝丝凉意漂浮在我脸上,诱人的清香味将我从疲惫中唤醒,我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你还真是一场及时雨啊!”然后我伸手接过冰凉的碗底,浓稠丝滑汤汁划过喉咙,在这个38度的高温下直达心底。
沐川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我喝完后满足的再次瘫软的靠在椅子上,这忍不住让你感慨道:“你还真是慵懒得像一只猫啊。”
我闭着眼睛轻笑。“如果一只猫能有你这样的主人也是很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甘愿是一只猫。”
“那我是不是应该善待所有的猫,如同善待你一样。”
我微微睁开眼睛,斜视看着你轻风淡描的模样,又掩上。“差不多你也该回去了吧。”
“嗯,那我就在台下等着看你们惊艳的表演了。”
你淡淡的答应一声后,便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歪过头,看着在烈日下照得透明的帷幕上印出两个并肩行走的影子。
依兰小心翼翼掀起帷幕一角后又退回暗处的样子,不停在脑海倒带,那双清澈眼眸里的深情是只属于一个名叫沐川的男子,盛溢了满心满眼。
只是那样的深情,对于沐川这样淡薄的男子,未必在乎。
正如沐川所期待的那样,的确是惊艳的,不过不是我,是诺溪。柔软的蕾丝面料,领口和裙边缝连着耀眼的亮片,每一个接口处都恰到好处的贴合在她身上,好似这就是为她量身定做般。
让一身纯白的诺溪看起来妩媚极了,精致的妆容下,她的每个部位都完美无比。
她时刻都保持着这样的完美,不论是在现在,还是很久的以前。
尤溪当然不会放心她自己一人去到那样危险的地方,于是便追了上去,我也只是撇了撇嘴,无奈的跟在身后。
“听说你最近对一个叫梓潼的小丫头很感兴趣啊,你说我要是将她绑来玩上几天,你会怎么样呢?”那人抚摸着手中的刀刃,说这话时极是狂妄。
“就凭你,也要有那个本事!”
多熟悉的声音啊,熟悉到她只一开口,我便霎那间怔在了原地。
即使是被这密密麻麻的竹林所遮挡,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看到了那抹一直盘踞在心里的白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挥之不去。
她走到了人群的前面,没有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林甸,只是悠然的摆弄着手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她鄙夷的说道,同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一颗边缘被打磨得尖锐的细小石头,从她手指处向着林甸的大腿外侧飞了出去。
就算是看不清楚的我也知道,那是她一向最喜欢的地方,喜欢在自己看来显眼的地方划出一道血痕,然后看着那些伤口在被混杂了各种药剂的作用下血肉模糊的粘连在衣物上的模样。
林甸吃痛的捂着腿部,面部狰狞。“早就听闻你跟了江源这个不成气候的小子,还以为你和小苏莽一起隐迹了呢,没想到是真的。”
“你...”“奈曼!”江源按住你正准备再次投掷石头的手,站在前面。“林甸,等你赢过我之后再来对我评头论足吧!”
江源说着,挥了挥手,双方的人马,便由最初的僵持不下变成现在的蜂拥而上的打在一起,人人手持木棍的开始互相厮打。场面一下混乱不堪,每个人都专注于着眼前的敌人,没有人注意到山坡之上所出现的不速之客。
“梓潼,梓潼!”我恍惚的回过神,一脸茫然的看着紫阳,显然我并没有听见她们刚刚说了些什么。
然后她们担忧的互相看了一眼,依兰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问道:“你怎么了?从回学校后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你的病还没好啊?要不要我们陪你医务室啊?”
面对安歌关切的眼神,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是啊,我又该怎样回答她们,诉说那些年的自己。
于是,我勾起嘴角,反拉着依兰的手,摇了摇头。“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见了,想去其他学校看看对吧,那就去呗,就这个周末。”
她们一听便又回归到喜笑颜开的样子,我也咧嘴笑,望向窗外。
那些刻意回避的地方,回避的人,以现在的自己,我也很想看看。
紫阳为了这趟小小的旅途,还特意在本子做了规划,她用笔将‘一中’两个字大大的标注起来,称一定要去看看一中的不良腹黑校花----奈曼。
奈曼,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你的名字,伸出手指在写有你名字的地方,轻轻的来回摩擦。
哦,原来你又重新开始上学了,以另一种方式在那雪白下画满你所喜欢的彩虹,炫目的黑色彩虹。
多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