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亥时人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紧锁门窗，切记防盗……”
更夫琐碎的脚步从街头缓缓的传到街尾，一声声高昂激扬的号子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惊起几只鹧鸪鸟。
破庙内，火光摇动，人影重重。林墨，张大胆等人围着火堆，热火朝天，欢声笑语叽叽喳喳。
听着墙外的打更声音，吵闹的众人骤然没了声响。
亥时已至，离子时便只有一个时辰了。
林墨见众人内心惶惶，不可造用。猛地一举手中的破碗，狠狠的敲了一下张大胆手中的碗，哈哈大笑一声：“张大哥，愣着干什么？喝酒！莫不是想着马上就能生饮那赵钢的血肉，连碗里的美酒都没了滋味？哈哈哈！”
他大声呼喝着周围人举起酒碗，率先仰天一口饮进碗中的酒水。
说实话，称不上什么美酒。不过是张大胆手下的乞丐们自己收集粮食酿造而成，趁着开战之前分发下来，以壮人心。入口酸涩难当，令人舌头发麻。
热辣的酒水涌进喉咙，那股辛辣的气味直冲林墨的大脑，刺激得他眼珠血红，削瘦的脸庞浮现一丝狠意，在晃动的火光下别有一番威慑力。
“喝，喝！”林墨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大碗大碗的倒酒，止不住的往肚子灌。语气也变得豪迈霸气，口呼赵钢小儿，不过寥寥而已，定将他的头颅充作马桶。
张大胆狰狞一笑，眼神终于鲜活起来，布满了嗜血的光芒。他搂住林墨的脖子，夸赞道：“不错，二狗兄弟说得对！那赵钢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待子时一至，我定要取他头颅！来，喝，喝！”
众人见两位带头的丝毫不惧，原本心中的恐惧冲散不少。一个个裂开嘴巴，端起手边难得的酒水，直往嘴里灌，大声开着荤段子，嬉笑怒骂。
林墨招招手，扯过一旁旁若无人捧着酒缸子大口喝酒的傻蛋。暗下内心诧异这满场人心惶惶然，就这个傻乎乎的家伙稳如泰山。不知是真的胆大不怕事，还是压根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傻蛋，你先陪张大胆喝着，我去看看丫头。”林墨侧过头，在傻蛋的耳边说道。
丫头下午的时候就孤身一人躲到后院，当时自己忙活着招呼张大胆等人，也没空去看她。如今离子时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必须要先安顿好小姑娘。
傻蛋愣愣的点点头，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反正在他的心里陪谁喝酒不重要，有酒喝就行。
林墨告罪一声要去小解，就在张大胆的笑骂中退出屋内。
走到庭院，午夜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当下酒醒了大半。借着昏黄的月光，林墨深一脚浅一脚摸着墙走到破庙后院。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一双闪亮的瞳孔在黑夜中晶晶发光，呆呆的注视着天空中的皓月。悄若无声的流淌着泪水。
林墨心下一疼，两步到了小姑娘身前，蹲下身轻轻抱住她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脊。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令林墨一阵手忙脚乱。怎么抱着比不抱的时候还没哭的激烈呢。
“好了好了，乖，丫头乖。别哭了……”
林墨温柔的在她的耳边轻轻安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孤身穿越的林墨，对小丫头的感情极其复杂，不仅只是继承原本林二狗的记忆把她当做妹妹一般。更多的，每每他注视着她怯生生的眼神时，脑海中就会浮现自己小女儿的面容。
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中掺杂着林墨对过往记忆的怀念，而丫头对他的眷念也令他十分挂念，他生病最痛苦的时候也是丫头第一个环抱着他。
“林哥哥……你会，你会离开我吗？”
抽泣了一会儿，小姑娘将脑袋林墨怀中抽身出来，抬起头，幽幽的盯着林墨的脸庞。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林墨轻轻一叹，放开环抱丫头的双手，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石板上。
抬头看着与地球上一模一样的弯月，林墨脑海中闪过了无数记忆中的人脸，有心安慰小丫头，却始终硬不下心欺骗她。
话到了嘴边，化作一道悠长的叹息。
这道叹息仿佛代表了林墨的回答，小丫头嘴巴一瘪，两行泪水寂静无声的流淌下来，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林墨，似乎希望就这样注视着这个林哥哥一生一世。
“哎，怎么又哭了？”林墨连忙擦去丫头脸颊上的泪水，道：“本想告诉你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但，这的确很难啊……”
望着小丫头不解的眼神，林墨嘴唇蠕动一番，化作苦笑：“你知道吗，没有人能够永远留在你身边。”
“你的父母，他们呵护着你长大，却终将逝去。”
“你的朋友，他们陪伴着你度过苦难，欢笑，也将分别人海。”
“你的恋人，教会你体会爱情，也会离开。”
“你的子女，负担你的余生的感情，终究只能看着你死去。”
“没有人，能够留在你身边啊……”
林墨说着，内心酸楚不已，呜咽无语，默默流泪。
“就算，就算是我们。总有一天也会分开……狗蛋，王二哥哥，他们也会离开你，总有一天，你只剩下你自己。漫长的时间长河，你终究只有你一个人。”
“不，不会的……”丫头轻轻掩住林墨的嘴唇，咬着牙哭泣道：“你们不会离开我，对不对？狗蛋哥，林哥哥你，都不会像我妈妈一样离开我对不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年纪，我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死亡呀！”
“会的。”林墨抱着丫头：“会的，那一天总会到来。没有人可以永生不死，你的爱人会死，亲人会死，敌人会死。总有一天，你也会死。所以，不要强求任何人，也不要承诺任何人，永远留在对方身边……”
丫头哭着喊道：“可是，仙人不会死，仙人的朋友不会死，只要林哥哥你成为仙人，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仙人，不会死吗……虽然林墨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仙人，但他相信，世界上没有永生的概念。
不过丫头的确太小了，无法理解到林墨到底在说什么。就连他，也是死过一次之后，才有这么多的感悟。
果然不到跟她说这些的年纪吗？林墨自问。也许，等到她大一些之后，便会懂得方才跟她所说的话。
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强笑一声，道：“对，仙人不会死。瞧我，都忘了这一茬了。方才跟你说话时，脑中忽然闪过无数纷杂的念头，想起了逝去的人与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丫头你通通忘记吧，我答应你，会留在你身边的。”
丫头这才破涕为笑，拉过林墨的手，道：“那你答应我，要永远……不，要尽你所能留在我身边。”
林墨与她拉钩为誓，两人看了一会儿月光，沉浸在难得的温暖时光中。
安稳的时间终究有限，林墨只觉得时间轻轻溜走中，耳边便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抬头一见，却是张大胆手下的一个兄弟，手捧破碗，对林墨道：“二狗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子时了，咱们该准备了。”
林墨点点头，叫他先回去，自己马上就来。
那人也不多留，得到示意之后便回了内堂。林墨拉着小丫头的手，道：“我该出发了，这次，你便不要去了。安心的在破庙等着我回来，明日一早在城门口等着，若是我第一个进城门便无事。”
“若是赵钢的人第一个进城，你便……便立刻离开江城罢。”
林墨筹措一会儿，仍然说了出来，却见丫头泪流不止，两只杏眼哭的肿起来。
虽然签订生死契约之后，胜利的一方不可对失败的人赶尽杀绝，但林墨向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敌人的良知上。
“林哥哥，你一定要回来，丫头会乖乖的等待的……”
林墨微笑抚慰她，却听得张大胆等人整备行装的声音不断传来，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对丫头斩钉截铁的应承道：“我一定会回来！”
分别满怀焦虑的丫头，林墨来到前堂，张大胆等人喝的满脸通红，正在大喝吆喝着自己的手下。
“动作快点，拿上自己的家伙！等会儿给老子往死里下手，不要留情！”
林墨对张大胆抱了一拳，道：“咱们这是要出发了罢？”
张大胆点点头，道：“不错，咱们要赶在子时之前到乱葬岗，二狗兄弟速速准备罢。”
林墨找到狗蛋等人，他们都准备齐全，一个个举着长枪短棒，脸色通红。当中以傻蛋最为凶恶，手扛齐眉长棍，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他满意的拍了拍众人的胸脯，接过张大胆递给他的铁刀。
“林兄弟，等会儿赵钢一定会专门堵你，这把铁刀是我爹传下来的，就先给你防身。”
“那张大哥，你？！”
张大胆洒脱一笑，反手掏出另一把铁刀，道：“我不妨事，这把铁刀乃是不久前我花了二两纹银在接口刘铁匠那里打造的，比你那把可锋利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