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明恢复意识的第一个瞬间,感受到的是周身刺骨的寒冷,继而就是无边的黑暗。在他的皮肤渐渐恢复触感的过程里,他的嗅觉也逐渐感受到一种寒冷又潮湿的气息,这种气息里又带着一种类似过期食品的腐臭味。
他的指关节慢慢可以抽动了,指尖触到的似乎是一层纺织袋的肌理,他的眼球已经能够飞快地转动,却看不到任何光亮。
“失明了吗?”他心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一台多年没有使用,又突然重新开机的电脑,正在缓慢又有序地进行着系统自检和应用程序的依次启动。
又过了片刻,他的身体突然像电脑完成登录一样,瞬间被全面唤醒了,甚至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力量在体内静候着。
此时,他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东西了。一条长长的拉链就在他眼前,从头顶上方一直延伸到脚底。他伸出手指抠住拉锁,顺势往下拉,拉到大腿处时,手已经无法再向下,他抬起膝盖想用脚接替手的工作,却听到“咚”地一声闷响。
他的膝盖撞到了上方的金属物,瞬间的疼痛一闪而过。他伸出手触摸上方,传来平整而坚硬的金属触感,在被膝盖撞到的地方,那表面竟然凹进去了一块。
他抠住凹进去的部分,上下使了使力,竟然发现身下隐隐有可移动的感觉,似乎躺着的地方底下有滑轨。
“我躺在一个抽屉里?”夏海明心里想着,手上继续用劲,哗啦一声,他的眼前忽然明亮了一些,他抬起头朝四周张望,不由地骂出了声:“TMD,谁把老子放进了太平间。”
夏海明努力回忆了一下清醒时最后一刻的情况,驾车、斯卡布罗集市的旋律、女孩、被针刺了一下,还有超亮的闪电。
“车祸?被劫?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有点懵了,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靠!头发怎么没了。”
慌乱中,他把脑袋全部摸了一遍,终于确定一根头发都没剩下。他沉默了一会,决定先出去再说。
他往下用力一撑,想起身,不料,整个人竟然直接向上方弹起,可怜他膝盖以下部分还在里边,直直撞上柜板,瞬间又是一阵大痛。
他赶紧抽出双脚,捂着膝盖,翻滚了下去,落地的瞬间,他的臀部不自觉地轻轻一触,一撑,他居然反弹而起,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夏海明愣住了,从他苏醒的那一刻起,身体做出的每一个反应都颠覆了他对自己的了解,好像他身上的每一块、每一条、每一丝肌肉都被激活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非常细微的肌肉律动和用劲时瞬间凝聚的浑厚力量,就像一台怠速运转的超级跑车,稍稍轻点油门,就能给出隆隆地响应,彰显出极其强大的动力。
“不管那么多,先出去。”夏海明走到门边上,握住了门把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便放轻了动作,缓缓旋动门把手,拉开一丝门缝,打算先看看外面的状况。
外面的通道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霉霉的灰尘味。
夏海明想把门再拉开一些,却听到了锁链滑动的声音。他低头一看,这扇对开门的外门把手上被好几圈锁链缠绕着,显然是有人加上了链条锁。
“好奇怪,加了这么麻烦的锁,是不让人出去,还是不让人进来?”夏海明想着,扯过锁链用力一拧,一拽,咯啦,整条锁链瞬间被崩断,哗啦一声泻落到了地上。
夏海明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走廊里异常安静,连空调运行的声音都没有。夏海明光脚所踩到的地面,触感传来尽是又厚又腻的灰尘、纸片、塑料袋,好像还有散落的药片,破碎的玻璃渣子和已经凝结的液体。
他努力聚起目光,眼前的黑暗似乎淡去一些了,他发现走廊的地面上隐约是一片狼藉,离他五步远的左前方,有一间科室的门开着,他慢慢走到门边,看到里边的办公桌已经翻倒在地上,铁皮柜旁边的窗户紧闭着,他几步冲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
或许是他用力过猛,半扇窗户竟然直接飞了出去,刹那后从下面传来玻璃粉碎的声响。而此时,夏海明已经被眼前的世界惊呆了。
幽暗的天空中,四个巨大的深紫色气旋像台风眼一样缓缓转动着,目力所及的城市道路、房屋建筑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没有一丝声响。偶尔有一丝风吹来,夹带着腐烂、焦臭的气味。
“怎么会这样?”夏海明颓然靠在墙上,这个城市末日般的景象令他内心生出巨大的恐惧,他不由地想起父母来,但是,在下一瞬间,一层冷汗布满了他的整个额头。
他竟然,想不起父母是谁了,脑海里仿佛瞬间出现了数不清的锁,将所有关于他父母的记忆节点全部锁住了。
当他的意识试图触碰这些被锁住的节点时,整个脑部立刻像被重拳击中一般眩晕地想要呕吐。夏海明痛苦地抱着头,慢慢坐倒在地上,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他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地接近那些被锁住的记忆节点,持续的眩晕感如狂浪怒涛般让他趴在地上不住地干呕。
在胃部的极度痉挛中,第十次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他颤抖着撑着身体,哇哇地吐着,地上黏糊糊的一大滩,已经分不清是眼泪鼻涕,还是唾液胃酸,他感觉连最后一滴胆汁都要被挤干了。
在浑浑噩噩之中,他的脑海里却一下子出现了两条信息。
“来不及了,‘它们’快追上我了。我把他藏进了暗能量盲点,‘起源之钥’就在他体内。我解开了他体内的第一道基因锁,封锁了那些会招来危险的记忆。你们一定要在‘它们’之前找到他。
“我是艾塔,99号机械女,最后一个坐你车的女孩。原谅我将你拉进我们与‘它们’的战争。你能看到这段信息,说明你已经触碰了记忆点十次,你太疯狂了,但是好样的。请记住,你们的本源来自强大的梦族人,但九道基因锁让你们羸弱不堪,努力打开全部的基因锁吧,只有你们才是战胜“它们”的最后希望。我的能量就快耗尽了,希望‘它们’永远找不到我……”
这两条信息,让脑中一片浆糊的夏海明终于厘清了一点头绪。那个坐他的车的女孩,竟然是一个机械人,怪不得当时裙摆里闪过金属的光芒,是她将自己刺晕,放在了这个鬼地方。
而他的身体能力的变强,是因为艾塔为他解开了第一道基因锁,但这个有用么?
我特么的开公司破产倒闭,开车又被扎脖子,现在又让老子失忆,老天爷是不把我玩死不罢休啊!极大的怨气填满了夏海明的内心,他站起身,对准身后的墙壁猛地一拳砸了过去,大块的石灰纷纷掉落,他的拳头竟然有一半都陷进了墙里,他顿时愣住了。
“咯啦……”走廊里突然传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声响,呆立着的夏海明立刻浑身一激灵,方才的怒意如退潮般逝去,他仔细听着那个声响,渐渐由远及近,内心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努力抑制住越来越快的心跳和来自身体的颤抖。他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末日电影,黑暗永远是恐怖最好的隐藏,而突然地袭杀往往都发生在黑暗里。
“冷静!冷静!冷静!”夏海明用手猛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最大幅度地深呼吸了几次,迫使自己狂跳的心平缓下来,“不管外面是什么鬼东西,得找一把防身的家伙。”
夏海明首先想到了刚才那把链条锁,但是,让他此刻穿过走廊回到太平间那里,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蹲下身体,摸了摸那张翻倒的办公桌,发现这张办公桌装的是一对两尺长的人字形的铁桌脚。他迅速握住连结处,用力一扳,把桌脚卸了下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种硬物划过金属表面的“咯吱”声,夏海明隐隐听到一种浓重的呼吸声在逐渐靠近。他缩在翻倒的办公桌后面,握紧手里的铁桌脚,全身紧绷,屏住了呼吸。
一只黑色的爪子悄无声息地伸向办公桌,夏海明猛地瞥见窗玻璃极微弱的反光中,似乎有鳞片的游移,他大吼一声,返身跃起,猛地挥出铁桌脚。
“啪”地一声闷响,铁桌脚击中对方的同时,跃到空中的夏海明与一只电风扇般巨大的蛇头四目相对,旋即,被击中的蛇头歪斜着倒向墙壁,与此同时,那张办公桌被大蛇的爪子抓了个粉碎。
夏海明从空中下落时,大蛇的蛇尾倒卷上来,黑鳞腥臭之气扑面,他慌忙握紧铁桌脚顺势向下猛劈,谁知蛇尾突然一松,蛇身的下半段又现出两只爪子,正好牢牢地扣住了铁桌脚,夏海明惊慌之间未曾松手,蛇尾再度反卷,将夏海明缠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