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翼年纪尚小,一见此情景,只知父王不好,又怕那血,不敢上前去,哇的一下放声大哭。申屠行年纪稍微大点,在后殿玩耍时也曾留心耳闻到过族中叔叔伯伯时常和父王发生各种争执,当即箭步上前,搀扶住父亲,一只小手按住父亲淌血的腹部伤口,将父亲扶往卧房,并对左右喝到:“族医呢,传唤了吗?何时赶到?”乱中有序的还不忘吩咐在一旁呆傻掉的云妈:“云妈,快带弟弟回房,好好安抚于他,勿让他再受到惊吓。”
云妈顿时回过神来,赶紧过去一把抱起那哭得要断气的申屠翼,宽大的手掌不断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的翼儿别怕别怕,云妈在呢,云妈在呢”,往房里去了。
申屠行一八岁的稚儿,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先是以父王之名,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在族内相互传话议论,继而屏退了左右,不让有人瞧见到底父王伤势如何,再派人去找自己的母亲来。
魔王躺在床榻上,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跟个大人似的,将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由得轻轻叹息,心想,自行儿记事起,族内就未曾太平安生过,一届稚儿倒也在这风雨飘摇中早早历练出一副王的模样。申屠行安排完这一系列事情,老族医刚好赶到,待一层一层褪去魔王的衣衫,只见那腹部那伤口触目惊心,歪七扭八的几个牙印,将腹部连皮带肉的咬穿了好几个大洞,料是下嘴咬住之后并没松口,又将腹部撕扯出撕裂的伤痕来,一片血肉模糊,看着甚是恐怖。
老族医在族里专职疗伤多年,魔族这些年尤其不太平,忙得天天顾不上喘气,虽早已年老,但一日清闲都不可得。此时,身躯早已佝偻的老族医,跪在床榻旁,用微微颤抖的枯瘦的双手,替魔王止住血,细细的清理伤口,申屠行此时才开始眼泪上涌,他包着一泡眼泪,跪在一边,将族医匆忙之中带来的一大堆绿绿黑黑黏黏糊糊的草药,一样一样的捡拾清理出来。
直忙到天擦擦黑,老族医这边才算是彻底处理好伤口,申屠行和老族医一起给魔王穿上衣衫,让魔王躺下好生歇息,将将安顿好,送了老族医出得殿门,远远的就看见提着衣袍匆匆跑来的母亲,一看见母亲的身影,申屠行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魔王夫人待跑得近了,看见自己大儿子泪眼婆娑的守在殿门口,一把拉起,待进得殿门,申屠行忍了多时的眼泪才扑簌簌的直往下流,却也不忘对满脸急色的母亲说道:“阿娘,老族医来给父王处理过了,父王已经没啥大碍了。”
阿娘齐月的脸色稍缓,拉了儿子边急急的往里行边说道:“我一接到侍从来报,就急急的撇下那一队女官,立刻返转回来看,就怕你父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听你说,没什么大碍,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
齐月进得后殿屋内,看到床上的魔王已经睡着了,呼吸安稳均匀,轻轻的退出来,掩上门,抬手拉过申屠行:“我的儿啦,发生了这般大事,为娘的不在,可是吓到你了?”
申屠行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坚毅:“阿娘,我不怕,我只是替父王和阿娘委屈,你和父王一心想带着魔族走上正道,让魔族能借此机会好好安顿下来,过上安生日子,不必在血雨里刀锋上讨生活。你更是顾不得艰苦,带着女官们,天天游历在外,寻找好地块让族人们得以迁徙安居。可是,”幼童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是,总还是有那么多族人不理解父王和阿娘的苦心,日日骂你们胆小怕事,日日挑衅滋事,今日竟是敢对父王下如此之毒手……”
齐月伸出手堵住自己儿子还未说出口的话:“我初始也不能理解你父王的决定,想以往,魔族逍遥人间的日子多快活,不用辛苦劳作,不用凄寒苦守,不用担心饥饿寒暑,但后来,我觉得你父王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魔族不能永远这么不见天日,被众仙家喊打喊杀的,世世代代这么躲躲藏藏的活下去,我们也应该要大大方方的昂首挺胸的走在太阳下。”
齐月去抚儿子的脸:“儿子,阿娘对不起你和弟弟,没给过你们安生的日子,让你们自小便跟着我们这般颠沛流离,但是,你要相信父王和阿娘,父王和阿娘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都必将得到福报,总将换来全族安生的好日子,那时,阿娘再好好的补偿你和你弟弟吧。”
申屠行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对自己阿娘的信任,重重的一点头,扑进阿娘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不肯撒手。
魔王休养了约莫半月,伤势终于好齐了,族内那些老辈们平日虽然仗着辈分,撺掇着各种闹事,但真出了下口重伤魔王的事情,一个二个倒也安分起来,不敢再轻易生事。魔族内部,算是难得的太平了半月。
魔王虽存了仁厚之心,但经历魔族各种变迁和困顿,倒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平时的忍让规劝,终于等来这样一个机会,借此杀了下口的魔魅,千里流放的流放,终身囚禁的囚禁,毫不给众人求情的机会,犹如变了一个人。魔族内往日挑事儿的纷纷收声住口,老老实实了起来,魔王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往日的计划贯彻到底了下去。
魔王日日在前殿处理各种事情,魔王夫人齐月则日日在外奔波,申屠行和申屠翼这两兄弟则每日由云妈带着在后山疯跑,后山渐渐的长出漫山遍野的野草和野花来,四只小脚丫子几乎将后山满满的印满脚印。
这日,齐月要率众女官回来,两兄弟也早早的从后山一路撒着欢跑回了家里,刚冲进后殿,就看见齐月正在屋檐下笑吟吟的看着两兄弟,两个小崽子顾不得一身泥巴又脏又黑,直冲进齐月的怀抱,小奶音一叠声的叫着“阿娘,阿娘”,齐月脸上笑开了花,多日来在外奔波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弯下腰搂住两个崽儿,低头去亲吻他们的头顶:“想阿娘了吗?”
“想了,想了!”两个娃一通嚷,把头在阿娘怀里蹭来蹭去,齐月拍拍两个儿子背部:“快进屋里看看,看阿娘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两个娃一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的往屋里跑去。齐月看着两个小小的背影,心里一阵满足。她转过头来,往前殿走去。
刚踏进前殿,就听得魔王极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魔族内,众魔魅皆是性命,不管是低阶魔魅,还是高阶魔魅,皆我族人,”齐月悄无声息的踏进殿内,站在一角落里,只见魔王环顾众人,缓慢而又坚定的道:“凡我族人,皆不可抛弃,更不可用旁门左道牺牲低阶魔魅换取高阶魔魅的功力大增。”
有那族内老魔魅还不死心,上前一步,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魔王,但唯有此法,可快速集齐数量众多的高阶魔魅,以与仙门决战,以求打破封印!”魔王看着这族内老人:“然后呢?”那族内老魔魅阴森森的一笑:“打破封印,我族类便能如从前般轻快的生活,何至苦楚至此!”说完,一双眼睛射出寒光,直直的盯住年轻的魔王,那神情似乎是绝不让步。众人一阵骚动,有符合此老魔魅的,有赞同魔王的,也有不吭声观望态势的。
魔王一挥手,将众人声音掐断:“我魔族被仙门追杀了数十代,你们只觉得如今要辛苦劳作,日子苦,难道被追杀着躲躲藏藏,就不苦吗?如今吃不得这种苦,入了人间,那也是吃不了别的苦!何况,我领众人退至封印后时,就曾对族人发过誓,绝不抛下我族任一个族人!”
那老魔魅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想说什么,魔王一下把他打断:“月月重提此事,今日还出此馊主意,希望再也没有下一次,在列各位都是族内位尊权重之人,更应该好好为众魔魅做出榜样才是,再提此事者,决不轻饶!”
那老魔魅,听得此言,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魔王,想到他素来宽容敦厚,冷哼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发狠的跺脚说道:“魔王,你胆小怕事就算了,可是,我们,不怕那仙门,你不敢,那让我们自己去破了那封印!你不想牺牲低阶魔魅炼成高阶魔魅,我来帮你担此恶名!”
老魔魅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魔王沉下脸来,冷冷的盯着那老魔魅,一言不发,良久,殿内骚动的众人觉得不对劲,纷纷安静下来,不知魔王下步要怎么做,那老魔魅渐渐的也被魔王阴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得脊背发凉,但还倔强着不肯认输,挺一挺脊背,挑衅似的也直盯着魔王。
好一阵过去了,殿内安静极了,齐月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多日未见的丈夫,魔王大伤愈合后,连日奔劳,脸色惨白惨白的,齐月在一旁心疼的想到,他们原本可以不必如此辛苦,若不是为了大多数族人着想,何必走这条辛苦的路呢。
齐月还没想完,就听见魔王一改往日的温和,雷霆万钧的盯着那老魔魅厉声道:“侍卫!”一旁站立的四名侍卫应声出列,齐声“到”!那老魔魅被喝得倒退了一步,心里浮起不详的预感。
“带下去,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