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婴儿！
季时意识到这一点时，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先动了。
他转攻为守，以自己的肉体挡在了婴儿的前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季时先是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疼痛和仿佛深入魂魄的寒意。
再然后，他看见自己胸口往下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血手。
这只血淋淋的手上似乎还握着几坨肉块，也不知是自己五脏六腑里的哪一部分。
时间渐渐流逝，季时觉得自己的身体的温度像是被时间带走。他的四肢变得僵硬，思绪变的缓慢，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好几只活尸被魅驱使，它们试探般地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季时的脚踝狠狠一绊。
季时一个不稳，整个人半跪在了尸堆上，他赶紧看了怀里的婴儿一眼。
小小的男婴依然安然地睡着，睫毛翘起，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季时松了一口气，视线却开始变得模糊。
只不过几息时间，他的脑中充斥着绝望、愤怒、怨念、仇恨……等种种负面情绪。
这是魅天生带着的寒毒，包含了人枉死最后一刻的所有念头。若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变得癫狂。
季时清楚这毒的厉害，于是试图用灵气将这些在自己体内拥有实质的情绪抵挡在外，可他的脑中一但萌生了这个想法，经脉中的灵气立马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
季时体内的灵气不知为何暴走了！
灵气暴走的后果便是季时处在了失控的边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疏导灵气。
恍惚之间，季时看见魅靠近了自己，那张绝美的脸渐渐放大。
那鬼物将断手抽出接回它的身体，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美目中没有一丝情感。
接着，魅的嘴角向上高高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它一手勾着季时的下巴，一手捏着肉块在季时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这位死者国度的王打算让这个人类亲眼看着，看着这些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被自己吞进肚子。
那一定会很有趣。
“咯咯。”魅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季时心说这鬼物怎么又开始阴阳怪气地笑了……真烦！
不过，这一段不长的思绪仅仅是昙花一现。很快，季时扬着脑袋，眼神暗淡无光。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了一个无人驱使的傀儡，不动了。
“咯咯咯...”魅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低头用舌尖轻轻从手里的肉块咬了一小块嚼着，松开了自己的手。
念头聚集成的寒毒很快从季时的伤口蔓延至全身，他的血越流越多，生机的流失也越发地迅速，看上去狼狈极了。
不过，将死之人总是狼狈的。
魅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转了个圈，它蹦蹦跳跳地踏着活尸的躯体离开，脚步轻快。
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季时身体里流出的血液跟灵气正一点一点地被他怀中的婴儿吸收，如同破土前的种子在疯狂汲取水分。
…
季时阖上眼时，发现身边挤满了人。
有他的师父们，有朋友，有要杀他的人，有他杀过的人，还有芸芸众生里无数曾同他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季时顺着人流往前走，往日种种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见自己的母亲俯视着自己，那双眼里满是泪水。
女人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说：“小璜，娘我啊是真的不恨他……娘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娘从来不后悔遇到你父亲，真的。”
骗子！
“小璜，娘会一直在这等你的，等你成为举世无双的大侠时，记得常回来看看娘哦。”
骗子！骗子！
“小时，不要哭，”肩上又搭上了一只长着鳞片的手，“虽然你已经是踏上登天路上的人了，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决意要报仇，那就做的干净些。”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徒，你的执念已成心结，放下吧！不要白白浪费自己的好天赋！”
画面飞转，这些声音通通被季时抛之脑后，成了记忆洪流中的一滴水珠。
水珠滴落，带起圈圈涟漪。
待涟漪平复时，季时看见了柳如流。
柳如流将杯中的酒饮尽，叹道：“岁月不许凡人追悔……可所谓的仙人，不也是如此。”
放屁！季时在心中“呸”了一句。
接着，他看见自己的手中多了一个酒樽。
季时举着那盛满了酒的酒樽，大着舌头道：“我…我觉得柳兄你说的不对！不然……大家苦苦修行，挤破了脑袋也爬登天路是为了什么？”
柳如流浅笑道：“哦？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弥补弱小时的自己留下的遗憾嘛！”
“如果我能，我定一刀砍了那老皇帝的脑袋！然后往那脑袋上插些好看的野花，放在我娘的墓前。”
柳如流：“……你醉了。”
“我…我没醉！你晓得，我娘最喜欢好看的花了！肯定也会喜欢插了花的脑袋！”
“…令慈若泉下有灵，大概会被吓的不轻，”柳如流“哈哈”一笑，说：“你就不怕自己砍的是个好皇帝，造下诸多孽障？”
“不会的，”季时听见自己笃定地说，颇有些孩子气：“抛弃妻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好皇帝！”
可……真是如此吗？
季时听着自己说过的话，无声地笑了笑。
他想，自己大概是快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观走马灯，听这些胡话？
电光火石之间，季时的脑海中多了一个念头。
他突然觉得报仇这事儿没什么意思。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恨的那个男人会被自己某一个野心勃勃的“兄弟”篡了位，死在那张皇椅上；或是路过一个天上人，看男人这皇帝不顺眼，顺手就给宰了。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闭了个关出来，那人已经老死了，只剩下一座气派的陵墓等着自己。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人无法逃脱的宿命。
季时想，自己杀或是不杀，那人最后总是会死的。
那么，不杀似乎也是可以的。
季时回首，他发现世上有太多比仇恨更重要也更有意思的事物。比如路边野花的芬芳，比如碗中的烈酒，比如剩下的最后一口美食……
“咔、咔咔。”
季时身上多了无数道裂痕，如同一块破碎的镜子。
无数天地灵气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一梦破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