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脸上写满了拘谨,他低着头,双手更是垂在两侧,一时知道放哪儿。
“不要紧张,”季时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帮厨:“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好。”
“好、好的。今日等贵人们走了,小姐突然来这像师父讨教……师父他…还有小姐本来要在厨房里做一道甜蛋羹,鸡蛋没有了叫我去取……我回来,他们、他们就不见了。”帮厨把脑袋埋着说:“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没有了么?还想起了什么吗?”季时问:“比如说,你那师父平日为人处事可有奇怪之处?或者是这段时间同什么陌生人接触过?”
“没有了,师父他行事有些孤僻,更没有亲友……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季时见一时问不到什么,而这个名为“向二”的青年又如此紧张,只得让他先归位。
“若是想起了什么,大可以找我们。”
向二抿着嘴,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啊少城主,他平时不这样的,挺机灵一孩子。”
“没事儿,”季时无所谓地回了总管事一句,接着望向面前的人群清了清嗓子:“但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二十两。”
听见季时这话,景家仆人们倒是沉稳,全然没什么大的反应。
季时罕见地愣了一下,心说景府的仆从们处事可真是波澜不惊啊。
二十两银子,是城主府大多数人三四个月的月钱。
可这些人的样子,仿佛视金钱如粪土。
“咳咳咳,”总管事在旁边大声咳嗽起来,说:“之前咱们景家给出的承诺依然有效,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就不劳烦少城主了。”
管事这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眼神都热烈起来。
季时:“……”
害,原来是因为银子不够多!
季时咧咧嘴,心说景家可真是财大气粗。
而在这些人中,季时注意到那名为“向二”的青年眼神空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突然,青年的视线与季时的撞上。他下意识地低头,隔了段时间又将头缓缓抬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找身旁的人说话。
可唯独视线却没有找到落点。
这人不对劲。
…
随着人群散去,混在其中的向二默默舒了一口气。
小姐失踪了,但日子总得过下去。除了那些声称有线索上报的,总管事还谴了一批人去准备府里人的吃食。
这些人自然包括梁大厨的徒弟,向二。
向二原本是景府招的厨子之一,早些时候也是能掌勺的,只是新来的梁大厨不知为何看上了他,让他做自己的徒弟,帮着打打下手。
起初,向二是感激的,甚至觉得自己撞了大运。
因为对方不论名气、手艺皆远超于他这个毛头小子。对他这个平民厨子来说,能在原御厨的手下做事可是天大的幸事。但凡在旁学到一点儿东西,便足以让他下半辈子无忧。
而在过去做帮厨的日子中,向二也确实学到了很多,甚至连那道活鱼生都让他取到了点儿精髓。
可是好景不长,向二渐渐地品出点不对味儿的地方了。
梁厨子似乎……是个怪人。
怎么个怪法呢?
向二从来没见过他吃东西。
作为一个厨子,瘦成梁大厨那样是不寻常的。而且,如果没有对“美味”的追求,很少有厨子能成为一位御厨。向二觉得与其说那梁大厨是不喜欢吃东西,不如说是他嫌弃景府的吃食不够美味,哪怕是他自己做的也一样。
一日,向二对梁大厨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梁大厨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呵,吃过那等珍馐之后再吃别的……总是欠点什么。”梁大厨砸了砸嘴,随后眯着眼睛回味起来。
看他这副表情,向二心中好奇:“梁师傅,你口中的珍馐是何物?”
梁大厨又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想到此处,向二身上莫名泛起一股寒意,打蛋的手一顿,两三块碎蛋壳落入了身前的碗里。他匆忙拿筷子去捞,捞了好半天才把壳从黏糊糊的蛋清中分开。
把筷子上的蛋壳甩走,向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心事?”
“算不上心事儿!就是想到了其他的,分了会儿神......”向二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偏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正双手抱胸,倚在墙边看着自己。而整个厨房里的人都抿着嘴低着头,手里干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人敢说话,只有煮熟的汤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少城主......您怎么来了?”
“唔,有些事儿想问你。”
向二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少城主,我是真的不知道......”
“方才,你没说实话吧?”
“哈!我、我怎么敢。”向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说谎。”季时直直地盯着向二,压低声音说。
闻言向二的心突突地跳着,心中鼓舞着自己:别慌!他没有证据!他在诈你!
见眼前的帮厨憋着不说话,季时撇嘴:“人在说谎时肩膀会不停地抖动,会下意识地摸鼻子——就像你一样。而刚才这段时间里,你却连正视我都做不到,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鬼?!”
向二不明白少城主为何这么笃定,可他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但此时将瞒着的事说出去,景家会怎么处置自己?更何况,那也仅仅是基于自己的猜测……
“你同我来。”季时看向二的样子心说差不多了,让向二跟着自己往外走。
等走到偏院的凉亭,季时才转身对向二说:“你是不是在顾虑景家?”
向二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也变相承认了他确实有所隐瞒。
“这你就不用担心,”季时说:“不然,我也不必遣了景家监视的人。”
竟然还有监视的人?也是……向二心里又是一紧: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在景府干下去,而被赶出去后他又是否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只想尽快找到你家小姐。”
向二看着季时,最终开了口:“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些猜测。”
“每到午时小姐用膳之前,梁厨子他会消失一段时间,但跟我想熟的门房却说那段时间极少有人进出景府,有也不是梁厨子。”
季时听到这,眯了眯眼睛。
“对了,我曾经问过梁厨子他为什么会厌食,明明是在湖边呆过的人。他说:这是因为吃过了一种珍馐,然后再也看不上其他的……回答后他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向二吞了口口水:“我觉得梁厨子看我……就像是……就像是在看他口中的珍馐。”
“珍馐”的“馐”字还未说完整,向二便觉得一股厉风扑面而来,刮的周遭的树木“哗啦啦”地响。
而风的来源……竟是他面前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