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啥?今晚咱哥俩不醉不归!”张亮异常兴奋。
“去《老家菜馆》吧。”秦凯意味深长的直视前方。
“哪儿?”张亮抠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家菜馆》,就是原来咱们租房子楼下的那个小馆子。”秦凯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张亮看着秦凯,又望望前方,发动车子,“行!就那了!”
《老家菜馆》在张亮他们刚毕业时租的房子的楼下。那是个老旧小区,管道都在楼道里纵横交错那种。张亮他们几个,刚毕业,手里没什么钱,能租上这种卫生间在室内,规规矩矩的两室一厅,已经是很满足的了。要知道,同时期,他们好些同学,还在外头租床铺。所谓租床铺,跟学校宿舍差不多。一个屋子里六、七张床,上下铺。这个铺子,可以年租,也可以月租,甚至日租。所以,睡在你上铺的兄弟,今晚和明晚很可能是不同的人。其杂乱程度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张亮他们,算得上“豪”了。
开始,张亮和秦凯睡一个屋,吴艳艳睡一个屋。
后来,秦凯搬到了吴艳艳的房间,张亮住上了“单间”。张亮也因此隆重“感谢”过吴艳艳,让他的生活水平瞬间奔了小康。
再后来,秦凯带着吴艳艳回了老家,张亮落单了。为了省去搬家的麻烦,张亮主动承担起帮房东找租客的光荣任务,对面的房间换了一拨又一拨人,张亮除了见面时客气的打个招呼,与对面的小伙伴成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对于张亮而言,对面住的,只是能帮他分担房租的人,至于这个人的脸长的什么样,他都记不太清,也觉得没有记清的必要。
这件房子和张亮,成了铁打的营盘,对面的屋里,住着流水的兵。
直到后来,遇到徐奕,张亮才离开这里。
所以,这个房子,虽破虽旧,却是张亮,包括秦凯,难以割舍的一部分。里面有血泪的青春,有拼命的历史,还有,人生曾经的灰暗和走向曙光的转折。当然,也有这辈子最穷乐呵的一段时光。
秦凯想来这里,应该也是想起了过去吧。
张亮一路上都在担心:这家小粑粑馆,还在吗?会不会像曾经的他们一样,也离开了呢?
离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张亮瞪大眼珠子往前瞅,还好还好,《老家菜馆》那个已经看不出红色的幌子还在。
俩人停好了车。并没有急于进菜馆。
秦凯递过来一支烟,“给。”
张亮接了过来,徐奕不喜欢他抽烟,所以烟瘾很大的他,还真的不抽了。除非应酬场合,没办法,抽个一根半根。大多数情况下,他直接就推辞了。
但是今天,他没有推,而是毫不犹豫的接过来。
因为,当年,张亮买不起好烟,秦凯的条件要好一些,总是有意无意的塞一盒进张亮口袋,也是简单的一个字:“给”。
秦凯说,老爷们在外头混,得有盒好烟装点门面。张亮推辞不要,秦凯急眼了:“咋的,不拿我当兄弟?!”
张亮只能收下。眼眶湿湿的。
所以,今儿这烟,得接。
俩人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彼此都没有说话。站在楼道门口,和当年一样,姿势和站位都没有变,只是,已然不是当初的少年。
此时无声胜有声。
抽完一根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望望顶楼,那里能看到张亮房间和厨房的窗户。曾经的“豪宅”,不成想,原来,这样破旧。
俩人很有默契的收回目光,晃晃悠悠进了菜馆。
张亮习惯性的找寻老板的影子。记忆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他们习惯叫他“贾叔”,这里,是他们当初打牙祭的地方。来的多了,老板也大概知道他们几个的状况,时不时会加大菜量,或者送他们个小菜,所以,《老家菜馆》对于张亮他们来说,是个暖心的地方。可能,这也是秦凯选择来这的原因吧。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和气气的脸上,恍惚能找到大叔的眉眼。
“欢迎光临!二位想吃点什么?”男人热情的问道。
张亮和秦凯,坐到里面经常坐的那张桌子上。“请问,贾叔在吗?”张亮问。
男人一听是熟人,脸上更是热情洋溢:“您是说我爸吧?我爸这两年岁数大了,不怎么来店里了,基本都是我弄。二位以前来过?”
“我们刚毕业的时候,在这附近住,那时候常来。今天正好路过,还以为能看到贾叔。”秦凯为见不到贾叔,有点惋惜。
“我爸年龄大了,六十多了,腰也不大好,馆子里太累,折腾不起了。二位既然是老客,随便点吧,菜谱没变,还是原来那些。我爸说,来这的很多客人,都是为了找以前的味道和回忆的,所以,菜谱不让变。”男人好看的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看来,还是老贾叔懂大家啊。”张亮看看秦凯,“来个老四样?”
秦凯:“行。”
张亮:“来个锅包肉、辣子鸡丁、老醋六样、皮蛋豆腐。”
秦凯:“六瓶啤酒。”
俩人对视一笑:全对。
菜齐了,酒开了。
谢绝了“小贾”送来的酒杯,俩人还是老规矩,对瓶吹,喝的痛快。
一个响亮的碰瓶子,俩人一仰脖,下去大半瓶。
“痛快。”张亮打了个酒嗝。
“怎么样,这些年,没有我陪你和闷酒,没人给你解愁吧。”秦凯笑话他。
“你还别说,这些年,跟那么多人喝过酒,三教九流都有,都没有咱俩一起喝的那个味儿。”张亮夹了一块锅包肉,“嗯!好吃!你尝尝。”
“那是,也不看看你哥们是谁。人不说了嘛,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些年,我这酒就没喝顺溜过,我就纳闷了,差在哪了?现在想明白了,差了你了。”说着,也塞了一大块锅包肉。“嗯!还是那个味儿!”
俩人左一瓶酒,右一口肉,喝的酣畅淋漓。什么过往糗事啊,绯闻八卦啊,唠的不亦乐乎。
眼见着,六瓶见底。
六瓶,是他们那时候的标配,喝完拉倒。结账走人。
如今,明显的酒量见长,话还没唠一半儿呢,酒没了。
“老板,再来六个。”张亮朝“小贾”挥挥手。
“好嘞。”小贾乐呵呵的送来酒,嘱咐他俩慢着点喝。
“有句诗怎么说的老着?哦,对,酒酣胸胆尚开张,这酒喝到这,才喝到精华。”秦凯以前就喜欢读这些诗文,是他们班里的“才子”。
“行啦,跟哥们面前就别卖弄你那点文化啦。跟没文化的人面前卖弄文化,我也得买账啊。”张亮“砰”的,又开了一瓶。
“我跟你说亮仔,咱哥俩比,你什么都比我强,我也就这上头有点优势了,还不让我显摆显摆?”秦凯说话舌头已经有点打结了。
“谁说的,谁说我什么都比你强?我怎么不知道?是你比我强好不好。你看看,你在老家,三室两厅大房子住着,安居乐业,我还带着我媳妇儿住公寓楼呢,好在哪儿啊?”张亮也是酒入愁肠。
“行了,别不知足了。你现在回老家,也能买上大房子。我当初那是混不下去了,挺不住了,才回去的。我那是啥,是啃老,是拼爹。你看看你小子,完全靠自己,在大城市站住脚,还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知足吧。”秦凯食指点着桌子,给张亮“上课”。
“说的好像你没娶到好媳妇儿似的。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跟吴艳艳好的跟蜜似的,硬生生抛下我孤家寡人,屁颠屁颠搬到人家房间,还好意思说我是你兄弟,重色轻友。”张亮故意鄙视他。
秦凯自个儿抱着瓶子,咕嘟咕嘟灌酒,“哎哎哎,等我一起啊,怎么自己喝上了?”张亮见状埋怨他。
放下酒瓶,秦凯抹了一把脸:“原来是原来,原来是好的跟蜜似的,可是这几年,我俩也不知道怎么了,哎!一言难尽。”
张亮:“怎么了?”
秦凯:“兄弟,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