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磨磨蹭蹭地往回走,老大不情愿。走着走着,远远望见长堤上有个人影,就想紧几步过去打听。临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个穿粉裙的小女孩儿,拿个网罩在扑蜻蜓玩儿。
他有点儿失望,转身要走,不想被那个小女孩儿叫住,声音又甜又嫩:“叔叔,你能陪我玩会儿吗?我老是扑不到蜻蜓……”
小女孩儿约莫十来岁年纪,长得细眉细眼,被晒得略黑,头发编了一条大辫子。申克看她挺耐人儿,就故作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你这小孩儿大热天不在家睡午觉,跑水边扑蜻蜓,要掉水里多危险呐!你家大人不管你吗?”
她满脸不屑,“你不知道我们莲乡的人都是在水里长大的吗?”然后又上下打量一番申克,嘴一撅:“你不跟我玩儿拉倒,我自己也能扑到蜻蜓……”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申克被她假装生气的样子逗乐了,“好吧,反正我也没事儿,陪你玩会儿!”说完要过她手里的网罩。
不一会儿就扑到好几只蜻蜓。黄的、绿的,居然还有一只通体火红色的。小孩儿高兴地直拍手,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一个苇笼里,冲申克竖起大拇指,“叔叔,你可真牛!”
申克折腾一身汗,T恤也沁湿了,坐在树荫下乘凉。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儿蹲地上一心摆弄蜻蜓,随口答了一句“佬佬”。
“姥姥?”申克哭笑不得,“哎我说你人不大怎么还学会占便宜了?那我还叫姥爷呢……”
小女孩儿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唉呀!不是‘姥爷’那个姥,是‘合事佬’那个佬。叔叔你真笨!”
一说合事佬申克才明白,“佬佬…”申克念叨着,似乎联想起什么,奇怪的问:“你家怎么给你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唉,那有什么办法,”小女孩儿双手一摊,“莲乡有合事佬,妈妈嫌我总调皮闯祸,说我是坏事佬,所以给我起小名叫佬佬。”
申克心头陡然兴奋,正想进一步追问,远远传来了吹吹打打的鼓乐声,越来越响亮。不久就有一艘花船伴着那声乐的喜庆节奏,从莲丛苇荡中稳稳穿出,后面还伴着十数条船鱼贯而行。
“新郎新娘回来了!”小女孩儿高兴地叫喊,扔下手中玩物,跑向长堤尽处的码头。
船陆续靠岸,申克也凑过去看热闹。最先下船的是十几个鼓乐手,在码头两侧左右排开,继续奏乐。伴着乐声一对新人从花船上下来,状元红袍和凤冠霞帔让申克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仔细一看,那笑逐颜开的新郎和含羞带涩的新娘分明是三哥和大妹子!意外的惊喜让他情不自禁地和小女孩儿一起拍手叫好。随后下船的是亲戚朋友们,一个个都喜上眉梢、有说有闹,陪着新郎新娘往堤上走。
“我妈妈回来了!”小女孩儿指着最后面的一条小船说。
顺她指的方向看去,小船上坐着的两个人竟然是耿晨和佟芙隽,而那掌船的,正是肖莲!
“妈妈!妈妈!”小女孩儿挥着手跑过去。肖莲朝女儿招手时,刚好看见傻傻站在那里的申克,一下愣了。申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
欢天的鼓乐声中,三哥和大妹子被人们拥簇着走下长堤,渐行渐远,老耿和小佟带着佬佬也追着玩儿去了。
“你怎么来了?”肖莲笑矜矜地问。
“我没什么事……过来散散心,本想找条船去水淀里转转,没找到。”
“跟我来吧!”肖莲拉起申克的手,上了那条小船,“想去哪儿?”
“随便哪里都行。”
听肖莲说,老耿在大学辞职后,来莲乡的中学应聘当老师,过了暑假就正式上班了,他现在帮小佟一起照顾着老陈。今天她们仨人一早去帮衬三哥大妹子的喜事,本来把女儿交付给老杨照看,不知他这会儿躲哪儿享清闲去了。
“你不是申请调回市里,回去复婚了吗?”申克试探地问。
“我辞职了……婚也没复”她无奈的苦笑,继而又欣慰地说:“不过现在女儿跟着我了。”
原来肖莲和前夫谈过复婚的事,但前夫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婚姻事关终生的幸福,当初分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复合也不该如此草率,何况分开久了,也再没那样浓烈的感情去融合心与心之间的裂痕。肖莲也不想勉为其难,几经周折达成一致,变更了女儿的抚养权。旅游公司现状不佳,她也没什么心思再做下去,就辞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船悠悠荡荡,飘进了一片莲丛。各自摘片莲叶顶在头上当草帽遮阳,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话,只有饱含深情地笑。
许久,申克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肖莲显得有些窘促,“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自己带着女儿,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多虑了,我看你佬佬挺喜欢我的。”申克打着趣,两个人会心一笑,笑声瞬间融入无尽的水波,化为层层涟漪。
一阵风吹过,撩起她额前的头发,露出了眉间的那颗痣。申克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
“你又有什么愿望?”
“我想要灯神走出神灯,永远不要再回去了。”
一叶扁舟,载着两个依偎的人,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仿佛不是水也不是船,而是心在荡漾。申克闭着眼,倚在肖莲身旁,任由阳光透过参差舒展的莲叶斑驳地洒在脸上,心无旁骛。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肖莲痴痴地问。
“我也不记得了……有个人曾经对我说,每个人心里都有颗感情的种子,到了合适的季节自然就会萌芽、成长、开花、结果……”
申克睁开眼,看见笑靥如莲的肖莲,和身后朵朵温柔含蓄地绽开的莲花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境。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