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第六天。今天安排去赶莲乡的庙会,为了早出发,特别提前了早餐的时间。三哥和大妹子撑着船向一个没有走过的方向悠悠荡荡地行驶。老董、小蓓和肖莲聊着当年同学时的班主任和某个女学生的八卦。老耿和姚渺说话,姚渺不知为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心不在焉的样子。申克倚着船篷,任由暖暖的朝阳斜晒在脸上,很是舒服。水面上倒映的日光随波起伏、飘忽不定,闪耀着他的眼,摇曳着他的心,感觉自己像个摇篮中无忧无虑的婴儿,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依稀记得和肖莲有个约定,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约定。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来,也联系不上。自己在房间坐卧不宁像菜市场的笼子里待宰的柴鸡。于是披上衣服出门,向着她昨晚开车离去的方向走,不停地走。只因觉得每迈出一步,就离她近了一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走到一起钓鱼的那个淀子。
老耿正蹲在岸边,敛些树枝生一堆火,用铁钎子串了一条牛鞭烧烤,扑鼻的腥臊。嘴里哼着小调,仔细听居然是不知何时学会的莲乡水歌调,配上他的诗唱着:“烤呀烤呀烤即勃,烤熟了即勃给哥哥,哥吃了、妹等着,哥哥给你使大活……”
晴日无风,水面上烟波浩渺,偶尔有几声水鸟的哀号。突然,有条小船慢悠悠地从茫茫雾气中飘出,船上坐着两个人,那熟悉不过的身影依稀可见——竟是肖莲和一个男人!
申克错愕了,心里像被掷进一块顽石咯噔一下坠得跳不动。这时背后有人拍他,回头一看,宋小蓓正冲他狞笑,那颗虎牙像橛子一样楔入他眼帘。小蓓随即一扬手,“咔吧”一下竟把那虎牙掰下来了,递给申克,“你喜欢啊?给你……”那上面还带着血丝。申克惊得连忙后退,直到失足落水。拼命的挥臂扑腾,却离岸越来越远。
任他怎么呼喊,岸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在烧烤,一个在狞笑。水开始不断地呛进嘴里,就在筋疲力竭将要沉溺的时候,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回头看是那条小船。他赶紧抓住船帮想爬上去,却见肖莲静静地坐着,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毫无察觉,和陶灼华坐在石凳上的画面一样。她面无表情,只有眼镜折射出绚丽而神秘的七彩。而那个男人,突然凑过来使劲儿扳开申克的手指头,把他向水里推。申克抬头看时惊诧地发现,那个推他下水的男人,竟然是他自己。
猛地一怔,申克醒了,原来是个梦。船已经靠岸了,肖莲扶着船篷正笑矜矜地看着他,“醒了?做恶梦了吧?梦见什么了?”
“有妖怪。”
这是个有着绵延数百米岸线的大码头,泊着来自六百里莲乡水淀各个村落的大小船只,放眼也看不到尽头,如同水面上飘着一串串瓜子壳。上了岸才感受到连日来所未有的熙熙攘攘,完全颠覆了对这片水土宁静的印象。
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一片空地,被东西南北纵横交错、摆设有序的摊位划成一张包罗人们物质文化需求的网。有的是支桌子,有的搭了临时货架,有的干脆直接铺在地上。服装鞋帽、百货日杂、肉蛋蔬菜、鱼虾蟹蚌、地方小吃、土特产品……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几个人在摩肩接踵、讨价还价的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就尝尝闻所未闻的莲子糕、烤鱼肚、炸泥鳅、藕花茶汤……买买见所未见的蒲草鞋、苇蚂蚱、荷叶年画、莲花肚兜……让人满满的新鲜。其间不时遇上和肖莲打招呼的乡亲,还硬要塞给她些自家售卖的吃食杂货,她都好言谢绝了。
一直向北穿过了这片自由贸易区,虽然还远,但已经能清楚地看见高台上那座龙王庙的山门。高高的台阶左右是护佑的石兽,台上的红墙朱漆、飞檐斗拱、七彩琉璃,在这质朴的乡土上拔地而起,显得格外雄伟庄严。而高台下面的空场,就相当于当地五花八门的民俗文化展示区了,团团簇簇围满了人。
一个身形健硕乌发蓬头的汉子、大家都叫他“宝二哥”的,卖大力丸。他赤膊耍了两趟拳,然后扯着嗓子喊:“老少爷们儿过往听真,一方水土拜一方神。肾亏腰软不叫毛病,是条汉子别嫌寒碜。祖传秘方神男力宝,一天一丸儿效果瘆人。活人吃了踢寡妇门,死人吃了蹿出祖坟!”
老耿问老董:“你信吗?”老董说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