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申克就到了约定集合的广场,只有一辆旅游公司的中巴车和司机,别人还没来。他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把背包扔在行李架上,就懒散地倚着座位,头抵着玻璃望着外边出神。
广场上一台便携式的功放机飘出噼噼啦啦的舞曲,撕扯着晨曦的宁静,像拿一把破铁勺在剐白瓷碗。几个老年男女伴随着音乐眉来眼去地扭动着。
申克在一家传媒公司从事创编方面的工作,事业上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起色。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工作、存款、房子、车子,想想全是压力。人们常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可压力太大了,人就动不了了。索性不去考虑,甚至老气横秋地认为已过了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年纪,一切随遇而安便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至于女人,就像当年牛顿坐在树下时落下来砸中他脑袋的那颗苹果——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落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开启人的新生。爬树上去摘、晃悠树让她掉下来,那只是纯粹地想吃罢了。
对他找对象的事,父母也懒得唠叨他了,一说就跑。正赶上最近申克一连几个提案都没通过公司的审核,很烦闷,赌气请休半个月年假,居然顺利获批了。家人听邻居大婶儿送来二手消息:有个婚介公司和旅游公司联合推出了专门针对大龄未婚及离异男女相亲旅行团。想想儿子能借机牵上姻缘再好不过,牵不上权当散心了,左右也不虚此行。于是就偷偷地给报上名,只告诉申克让他自个儿出去玩玩儿,换换心情。
人们陆续上车了,形形色色的男女,申克也没心思去注意。旅游公司安排领车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油腻男,叫申克有点儿失望。司机叫他“虫二哥”,头发不长,胡茬儿不短,个头不高,肚子不小,穿一身系不上扣子的深色西装,手里拿几页表格,边招呼人们上车边核对名单。
“你好,这个座位没人吧?”
申克抬头看,是个穿身休闲装的女人,小麦色的脸颊很紧致,扎个马尾,身材削薄。她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笑嘻嘻地望着他,一颗标志性的虎牙夺口而出。
“没人。”申克不太善于和女人搭讪,也想不到会有女人主动坐到她身边,有些不自然。就伸手帮她把包一一放好。
“谢谢……哎这个不用放上去,是吃的。”她拦住申克,把最大的那包抱在怀里坐下,从包里翻出一堆零食,拿了两样问申克吃不吃,申克礼貌地谢绝了。
已经到了发车的时间,好像还有个人没来,虫二哥一劲儿打电话催,松了松领带,拉起领带角去擦额头的汗。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SUV停在旅行车旁,车上下来一个戴墨镜的谢顶男,生得高大白净,穿着运动装,从自己的车里搬了两箱白酒放进旅行车的背箱。他把SUV停到附近的停车位,就匆匆跑过来,边上车边对虫二哥说“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谢顶男晃晃荡荡上了车,摘下墨镜左顾右盼找位子。申克身边的女人突然像坐上了木驴一样“噌”地站起来发出一声尖叫,“董要强!”
谢顶男一回头,咧嘴乐了,“宋小蓓!”三步两步跨过来坐到她临近的位置,申克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你怎么也报这个团啦?”谢顶男一脸“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
“寂寞呗,无聊呗。你昨晚又没少喝吧?闻着味儿酒不错啊!”
谢顶男尴尬地笑笑,“对了,我带了两箱茅台,这回咱像回事儿地喝喝,出来散心就得喝点儿好酒……”
“忒行了呗,那这十天就跟着你混了,嘿嘿……咦?你怎么没拿行李啊?”
“艹!尽特么顾着搬酒了,行李忘车上了……”
车缓缓地开启了,越来越快,发动机的呜鸣渐渐取代了广场舞的音乐。申克闭上眼去享受迎面照在脸上的阳光,宛如一壶温过的酒沁入心脾,让人暖烘烘的暗生醺意。
虫二哥拿起麦克风,“感谢大家选择了我们天仙配又配婚介公司和驾鹤归旅游公司联手推出的这个‘晚春四月喜相逢,日复一日十日行’相亲旅行团……”
申克猛然从阳光的沐浴中觉醒,一把拉住宋小蓓问:“他刚说这是什么旅行团?”
“相亲旅行团啊,你报名时没看吗?大龄未婚男女和离异……我去!你该不会是已婚人士吧?”宋小蓓满脸惊异和鄙夷。
“我艹……”
“……希望大家在这十天时间里,彼此之间加深了解、愉悦身心,在享受愉快旅途的同时,最终都能携手意中人,找到理想的归宿。下面请诸位做自我介绍,大家彼此认识一下吧。”虫二开始组织车上的人逐一起身,介绍自己的姓名、工作之类的基本情况。申克环顾车厢,果不其然,8男8女——搭对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