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直至清晨。
夏季,天光明朗得极早,这一刻,是一天中最让人快意舒爽的时刻。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走进马车,除去两个赶马车的人,后面还有十几个人骑着一群马。
出城前,车队行得很慢,像害怕给这即将盛放的晨光带来一丝嘈杂引起不和谐。
出城后,目送的人,片刻边只见一片尘烟,马蹄声极快的远离。
城门之上,莫锋站在那儿,渐朗的天光,像极了此刻的夏城。
三天后。
“小赢,那三个字怎么念?”在厚厚的城墙夹住的巨大城门前,一辆马车的帘布被掀开,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小孩子跳下马车,男人拉着小孩向城中走去,他指着城门之上,巨大的三个字问小孩。
“纪水城!”唐赢眨眨眼,看着那三个大字,用疑惑的口吻答道。
“呵,小赢聪明,现在要进城了,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自己走。”
“好,走吧!”
行至城门前,几个城卒东倒西歪,前面一大群人等着进城,这些城卒却根本没在意,依旧懒懒散散慢慢悠悠地审查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
“司案,我们走这边官道吧!”一个护卫走到唐沐身边。
“不用,管道是将士出征时候用的,我们排队。”唐沐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右边的官道上就有几个人直通城门,唐沐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人走到城门前。
只见几人被拦住以后,和城卒交谈了几句,递给了城卒一个小布袋,就进城了。
唐沐回头看了看前面排队的几十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但是他们只是目光有些失落,并未表现其他,这是一种在世间最底层的贫苦百姓才有的自卑眼神,唐沐看到这样的眼神,心中隐隐作痛。
“动作快一点,这么多人等着呢!”唐沐身后一个护卫对着前面那些城卒大声喊道。
排队的很多人都回头看了一眼,这年轻人,很有胆识,直接把大家的不满都喊出来。之后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城门口的那些城卒,只可惜,城卒只是往这边瞟了一眼,继续懒散地审查过往的人。
百姓们的一点点小期待又灰飞烟灭,依旧恢复麻木,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动。
“我们有多久没有来过纪水城了?”唐沐回头看向自己护卫中年纪最长的一个。
“回司案,已经九年了。”这护卫,满身正气,体格健硕,只是,下巴上的胡子已经花白,即便这样,说话依旧铿锵有力。
唐沐回过头,没有再问话,跟着百姓们,一步一步往前挪。
四十多个人,检查了将近半个时辰。
轮到唐沐的时候,唐沐身后的护卫准备拿出司法堂信物,唐沐伸手把他拦住了。
“干什么,想插队?”城卒见到两人动作,很是不爽地问道。
城卒走过来,搜完唐沐的身,之后又搜小唐赢的身。
“啊!疼!”小唐赢被捏痛了一下。
“一个小孩子,你搜身动作轻一点会好些。”唐沐有些不高兴,那么小的孩子,搜身的时候手脚还不知轻重。
“话怎么那么多,轻轻碰了一下,你不爽吗?”城卒态度极为傲慢。
“你觉得自己是轻轻碰,但是小孩子会痛。”唐沐眼神已经有些冷。
“这就痛了,爷在军中打仗,什么痛没挨过,碰了一下,难道还要我给这小怂崽子道歉?”城卒态度依旧傲慢,他的话,引得其他几个城卒一阵哄笑。
唐沐身后的护卫没有发作,因为他们知道唐沐的做事风格,该有的惩罚,一定会落下。
唐沐抱起小唐赢,摸了摸小唐赢,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那个城卒:“诶军爷,不知道,三十下律仗挨在屁股上的痛,你有没有吃过?”
城卒一听到这话,发作了起来,瞪着眼睛走到唐沐面前,凶狠道:“你是故意惹爷不高兴是吗?”
“哦没有没有。”唐沐答道,而后转身快步走开。
“怂包。”城卒吐了一口口水,转身吼道“下一个。”
“诶就是你刚才叫老子快一点是吗?”城卒看到唐沐的这个护卫,不爽地叫道。
护卫拿出一小块黑色令牌,递给他看:“请军爷过目。”
护卫不耐烦的接过牌子。
看清楚牌子上的“候”字以后,护卫咽了一口口水,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候爷,侯爷小的知错。”跪着把头磕下去,一直不敢抬起来。
边上几个城卒见状,也觉得不妙,一个呼吸,一群城卒都跪下了。
唐沐的护卫蹲到地上,轻轻开口道:“审查后面的人,动作快一些。换岗后你们现在这一群人来司法堂找我。”说完以后站了起来。
地上跪着的城卒,依旧是没有抬头。
“哦对了,前面走过去,带着小孩子那个怂包,长得特别像咱们南明朝的司案。”说完这句话,唐沐的护卫就走进城,追前面的唐沐去了。
城卒小小的心脏,阴影面积估计有城门那么大。
刚站起来,下一个人又递给他一块黑色令牌,颤巍巍的接过去,又是一个扑通跪下来。
唐沐有十八个护卫,这群城卒半天不用站起来了。
黑色令牌上,有一个候字,说明他是王君亲封的护国候,南明朝伫立几百年,护国候的数量,不过百个。
几乎每一位护国候,都曾经是领军出征,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
唐沐带着小唐赢,走进纪水城后,发现这纪水城,是个很和谐的地方,排除刚才城门口的那一幕,这城内街道上熙熙攘攘,大家相互之间都极为有礼貌,而且,也非常繁华。
纪水城是一个很大的城池,纪河,是南明朝地域内最为重要的一条长河,养活了南明朝地域内的十几个城池,而这纪河流域内地点最优异的地方,就是这纪水城。
百姓生活安定富足以后,自然也会更加和谐一些。
“陈越,你带小赢在纪水城走走玩玩,我先去司法堂。”唐沐虽然希望小小的唐赢早些成长,这样,才能有能力对抗自己家族十代人都摆脱不了厄命,但是唐沐也希望他体会得到这世间人的快乐。
“是,司案。”刚刚追上唐沐的护卫笑着答道。
陈越是所有护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并非征战沙场的将军,他是和唐沐一起长大的,唐家管家陈老的孙子,自小习武长大,唐沐刚成为南明朝司案,他就追随唐沐一直到现在。
南明朝王君宋岚杰之所以封他为护国候,是因为这些年,他跟随唐沐历经无数风雨,协助唐沐破掉不知道多少件案子,论功劳苦劳,他已经不逊色于那些沙场老将了。
陈越抱起小唐赢,捏捏他极为漂亮可爱的脸蛋:“走咯,小公子,我带你去玩!”
“越叔叔,你要像爹一样叫我小赢,别叫我小公子。”唐赢却不高兴道。
“为什么呢?”
“因为抱我的人,通常都叫我小赢,而越叔叔你经常抱我,但是不叫我小赢我不习惯。”唐赢可爱地解释道。
“啊哈哈,是这样啊,那好,那就叫你小赢。”陈越哈哈笑道,“诶他们都叫你小赢,要不我叫你大赢?
“不要不要,好难听呀!”小唐赢捏着陈越的鼻子嫌弃地说道。
…………
“说说看,什么案子?”唐沐坐在司法堂首席。
南明朝内,所有城池的司法堂,都是几乎一样的场景,除了黑色,少有其他颜色。
“回司案,案子是这样的。”纪水城司镜弯腰拱手答道,“六天前,渔民在城外纪水河内打捞到一个小女孩儿,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女孩子像是失足掉进河里,渔民把她救上来以后,小女孩几乎已经死掉了,但是受上天眷顾,她奄奄一息之际被渔民给救过来了。”
“接着说,越详细越好。”唐沐认真的听着。
“小女孩被救回来后,紧接着就被送到司法堂,但是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痴痴呆呆的,司法堂的人抱着小女孩去城中问了很多人,才问出,这个女孩是纪水城内秦家的女儿。”说到这里,纪水城司镜韩羽的情绪有些变动,“我们把女孩送到秦家,一推开门,是一个女人上吊在屋子中间,而这个女人,就是秦家媳妇,小女孩的妈妈于穆雪,小女孩就这样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吊在屋中,但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极为奇怪。”
唐沐皱了皱眉头:“秦家其他人呢?”
“小女孩的爷爷,曾经是南明朝边境士兵,为朝出征战死沙场。而小女孩的父亲秦东辰,四年前北方陀耶族来犯我朝,沙场战况严峻,而秦东辰武艺超群,就去沙场为朝征战,也没有回来,而且这个秦东辰,是在小女孩刚出生的时候走的。”让人遗憾的故事,韩羽说得自己都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难过。
“接着把案子说完。”唐沐依然是完全淡然。
“开始我以为,是小女孩掉到河里,其母亲于穆雪以为失去了孩子,就自己了断。”
“要是你真的这样想,那你就去做城卒吧!”唐沐打断了他,这样的案情,怎么老是往简单处想。
韩羽羞愧的低下头,片刻后接着道:“想了一下后,我就觉得不对,自己的孩子掉进河里,应该是想方设法去救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已经是尸体,也要找到,哪有孩子刚掉进河里自己回家自尽的母亲呢?”
“到此刻,案情的进展。”唐沐平淡开口。
“我仔细调查了秦家的情况,两代从军,为国捐躯,军饷应该是极为丰厚,但是这对秦家母子的生活却是过得极为清苦,这根本不可能,按照现今的南明律法,两代人从军,而且战死疆场,这母女俩后半辈子的生活应该是没有任何可操心的,为什么会这般贫苦?”韩羽顿了顿,“所以,我就暗中去查了一下,发现一个我无从插手的事,那就是纪水城的军饷,这几年根本没有下发到位。”
军饷的下发,是军队的事,司法堂管的是百姓,所以很难插手。
“还有呢?”唐沐依旧平淡的说出这三个字。
“还有,我调查过秦家周边的百姓,有人说,不久前,看到纪水城李子睿去过秦家。后来我去问过李子睿,他说他是去看秦东辰的女儿,他和秦东辰共赴沙场,有战友生死之情,只是最后只有他回来。”
“李子睿?”
“前朝丞相李度的孙子,为人气度不凡,是个英才,名声很好,是纪水城的女子都心仪的男子。”
“如果军饷下发不到位,那么他们应该向纪水城军务处反应,如果没作用,那就应该来司法堂啊?难道他们不反应,忍气吞声?”唐沐有些疑惑的问道。
听到唐沐的问题,韩羽把头低了下去。
“说。”唐沐严肃地看着他开口。
“向司法堂反应过很多次,但是被司前下面的人就挡回去了,他们跟百姓说,我们司法堂,不管军中事。”韩羽极为羞愧的说出这句话。
唐沐生气,真的很生气,处理夏城惨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生气。
夏城惨案只是司法堂能力不足,但是这里,是司法堂根本就没有愿意为百姓做事的态度。
“傍晚,所有拒绝处理军饷问题的司法堂执法人员来这里。”唐沐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现在带我去看那个秦家小女孩。”唐沐转头瞟了一眼低着头的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