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司法堂,唐沐就径直奔向后院韩羽的房间。
门口围着很多人,唐沐一到,都自觉让开一条道路。
“是司案来了,让让,司案来了。”
唐沐看向这些人:“情况怎么样?”
“很重的伤,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现在好几个郎中正在里面医治呢。”
唐沐点点头:“都回去各自岗位,我刚才看到司法堂门口都没人,赶快回去,这里有我。”
众人应声以后,都离开了。这些人,应该也都跟了韩羽很久了,也的确是有些担心韩羽。
唐沐慢慢走进房间,走到那些郎中身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韩羽,脸色极为苍白,嘴唇几乎是白色。
地上有一个盆,几块染血的白布丢进去,把一盆水都染成血色。
韩羽身上已经被包扎好了,上半身一大片都被白布裹着。
几个郎中都在擦汗。
“几位,韩司镜伤势如何?”唐沐轻声开口问道。
几个郎中一转身,急忙行礼:“这位是唐司案吧,失礼……”
“你们快坐下休息,受累了几位。”唐沐打断了他们,让他们坐下,“麻烦几位跟我讲讲韩司镜的情况。”
“不累不累,我们该做的,这韩司镜的伤势,司案您无须太过担心,虽然伤口很大,但是没有伤到内脏,只是要修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一个郎中回答道。
“伤口很大吗?”唐沐有些担忧地问道。
“很大,应该被人迎面用刀砍下,司镜要是退慢一点点,就可能砍断胸骨了,还好只是刚开始伤到胸骨位置,我们已经敷上药,按时换药,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郎中回头看了看韩羽,又开口道,“现在昏迷,只是因为司镜受伤之后又剧烈用力,可能是奔跑了不短的路程,导致失血过多,所以晕倒,调养几天,就应该没问题了。”
“辛苦几位了。”唐沐微微拱手,这时候张忠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唐沐身边轻轻说了什么。
唐沐听完,对着几个郎中道:“有劳几位照料一下韩司镜,我去处理点事。”
“司案您太客气了。”
唐沐笑了笑,快步走出房间。
走到司法堂大堂,唐沐就看到大堂中间盖着几块白布。
唐沐心里已经开始抽痛起来。
走过去,一块一块掀开,看完以后走回司法堂首席的位置。
“吴齐坤呢?”唐沐淡淡问道。
“回司案,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有这三个兄弟的尸体在他家,他全家都没在家里了。”有人答道。
唐沐深呼吸了一下,战起来开口道:“龙歌,你再叫上五个兄弟,去找吴齐坤,保护好他和他家人。目前只有他最有可能让我们追查到藏在后面的人。”要想唐沐永远查不到后面,斩断吴齐坤这条线,是个很好的选择,吴齐坤遇到这样面对不了的事,肯定是要去找他背后的人,而唐沐担心的,就是他背后的人采取最果断的方式永绝后患。
龙歌一拱手,立马走出大堂。
“忠叔,你吩咐五个兄弟,去把吴齐坤以前那些走得近的手下朋友全部带来司法堂,我明天审查。”唐沐回身看着张忠。
张忠也拱手之后立即走出司法堂,唐沐手下的人办事,都是雷厉风行,唐沐开口,就开始做。
“你们今天都休息一下吧,明天,就有得忙了。”唐沐轻声对着大堂说完这句话,就走向后院,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三个兄弟,厚葬,然后按照律法,给家属补偿。”
后院,唐赢没在,应该被唐沐的某个护卫带去玩了。
看了一眼韩羽,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张忠已经回来了。
“司案,都吩咐好了。”
“再带上两个弟兄,盯住纪水城李家,有什么动静,立即来向我汇报。”唐沐马上又下达命令。
张忠却没有动。
“忠叔,怎么了?”唐沐看着他。
“现在加上我,只剩下四个弟兄在司法堂了,陈越还在没办法正常行动。”张忠看着他开口。
唐沐明白张忠的意思:“我知道,还有三个带着小唐赢去玩了,应该很快回来。”
张忠摇了摇头:“您身边至少留这几个。”
唐沐笑了笑:“忠叔,这是司法堂,再说,我是谁,全天下有几个人敢对我动念头?”
张忠却不说话。
“忠叔,查案要紧。”
“司案,这次他们连韩司镜都伤了,背后的人来头不小,你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什么事的干得出来,无论如何,你要留这些兄弟在身边。”张忠却是油盐不进。
唐沐是没办法了,就是拿这个前辈没办法,只好妥协:“那好,那这样,忠叔你我各退一步,你现在先叫两个弟兄过去纪水城李府,等到唐赢回来,那三个弟兄中,再叫一个过去,我这边留两个,加陈越一共四个,这样怎么样?”
张忠思考了一下:“那我留在您身边。”
“当然。”唐沐从来都是把张忠留在身边。
“好,我去安排。”张忠转身就去办事。
唐沐总是把张忠留在身边,也出于一点私心,张忠保护自己的父亲都保护了几十年,又一直保护他,尽心尽力一辈子,唐沐从来都是把他当长辈看,很多事,也都是让那些年轻的兄弟做。
张忠安排好了后,很快又回到唐沐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现在案子陷入了死结,唐沐实在是有些被动,这个李子睿,想不到是个难啃的骨肉。
除此之外,军饷一案,背后牵涉肯定很大,否则也不可能会把吴齐坤逼得对司法堂的人下手,他既然敢对司法堂的人下手,这说明他背后的人,在他看来,比司法堂更加可怕,甚至是动辄就会要掉他全家性命那种。
回头想想夏城,七口人命,杨万鑫却找人顶替,莫锋又处理不了,还得等着他过去。
目前,还是先等等看,自己手下能不能追到吴齐坤,找到吴齐坤,军饷案才可以往下查,退一步说,至少等到把和吴齐坤有关的军务处势力控制住,才能有机会往下追查。
倒是于穆雪的案子,唐沐倒是觉得有些棘手,现在竟然暂时找不到下手的点。
忽然想起什么,唐沐转头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秦安不在,应该是被唐赢叫去外面了。
有三个护卫跟着,在纪水城,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想来,唐赢应该也快回来了。
念头刚刚才出现,身后就想起小唐赢的声音:“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唐赢跑过来抱住唐沐大腿。
“去哪玩了?”唐沐揉揉唐赢的头,把他抱起来。
唐赢身后,三个护卫,一个拉着秦安。
唐沐看了一眼秦安,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秦安,是破于穆雪一案,最关键的点了。
应该李子睿也是在担心这个。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爹爹要思考,你去看一会书,不认识的字,问一下俊叔。”唐沐把唐赢放下,看了一眼后面自己的手下李俊。
李俊点点头,跟着唐赢就回房间了。
唐赢走到秦安面前,把他抱起来。
“小安,凭你的感觉,唐沐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唐沐抱着他开口问道。
秦安认真地看着唐沐,却一直没有说话。
“唐叔叔调查过了,你之前并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儿,叔叔也知道你并没有身体上的问题,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但是叔叔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一定会和我说的。”唐沐也认真的看着秦安。
秦安慢慢流下了眼泪。
“妈妈被欺负。”秦安第一次开口说话,哭着说出来。
“那么小安,知道欺负妈妈的人长什么样吗?”
“小安知道。”
“明天我带你去找他,唐叔叔帮你,保护你不受欺负。”唐沐帮他擦干眼泪。
“也保护妈妈。”秦安哭得更厉害了。
唐沐心里像是被撕扯掉一块肉,痛得有些难以呼吸,小小的秦安,并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即便她亲眼看到妈妈上吊的样子,但是他并不知道,那就是死,那就是一个她这一生最亲爱的人永远离开了她,她可能现在只知道她妈妈把她丢在河里,司法堂的人带着她在她家里找到了上吊的妈妈,然后就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
“好,也保护妈妈。”唐沐忍痛再次擦干她的眼泪。
“坏人欺负妈妈好几次了,妈妈被他打,小安也被打,妈妈被脱光衣服,被打得很厉害,坏人走的时候她还告诉妈妈,说小安还小,想平安长大,就知道不该做什么,还告诉小安,要是把看到的说出去,妈妈就会被打死。”秦安在唐沐抱着的时候,哭着说出了这段话,带着恐惧说出来的。
唐沐心想,也许她想去找妈妈,但是妈妈把她扔进河里,她又不敢去找妈妈,她害怕很多东西,所以她不敢说话,甚至她什么都不敢做。
唐沐抬头看了看晚霞。
人,总归来说是恶性的,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善,只是因为现状的不残酷,能使他压制住他的邪恶欲望。
人,仅此而已。
“司案,外面有人要见您。”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司法堂执法人员。
唐沐把秦安放下,转身走去司法堂大堂。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子睿。
唐沐做到首席,看着李子睿,眼神说不出来是什么眼神,只是,好像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
李子睿弯腰拱手,然后笑着开口:“司案,草民来司法堂自首。”
李子睿前面之所以坚持,是因为他觉得秦安在司法堂应该并没有透露什么,否则唐沐就不是请他,而是直接抓他了,所以他才在军务处演了那么一出。
回去以后,他认真想了这件事,秦安,现在还在他的恐吓中,但是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他知道这关键点,唐沐也知道,只要秦安活着一天,他就等于是个死人,所以,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秦安死,但是秦安,唐沐是不可能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对秦安下手的,即便有,也只可能是诱饵,所以必须另谋生路。
最后,只能把注意打到自己爷爷身上,准确的说,是打到爷爷那块免死君令上。
即便会被爷爷责骂,但是没办法,只能这么做,总比接受酷刑死掉好。
所以,他带着爷爷的免死君令,来到了司法堂。
“你自首什么?”唐沐毫无波澜地问出这句话。
“草民玷污了于穆雪,威胁了她和她的女儿,直接导致了于穆雪的惨死。”在大堂上,李子睿以一种没有丝毫悔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震惊。
不知道是震惊他说的内容,还是他说出这样的话内容的语气和方式。
“除此之外,草民不久前,还欺骗了司案您。”李子睿笑着道,“这些罪加起来,是死罪无疑了吧!”
唐沐没说话,李子睿又补了一句:“另外再加一句,你这个司案,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啊,哈哈,哈哈哈。”李子睿一个人站在大堂中间,笑完以后,拿出一块中间镶玉的金色令牌,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走出大堂。
有人想出手拦住,唐沐喝止了。
免死君令,抵消一次死罪极其以上的重罪。
不管谁拿到,都可以用。
唐沐坐在大堂之上,一直沉默,整个大堂,无人敢发出声息,就这样,一直沉默了一个很久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月亮升起。
整个大堂,没有人动,没有人点油灯,几乎是漆黑只是一点点月光照射进来,勉强看得起大堂内情况。
唐沐这时候才站起来:“都去休息。”
然后转身走向后院。
“司案,难道这件案子,就这样算了?”堂中有人实在无法忍受李子睿这样的行为,唐沐看不清是谁再开口,“司案,我现在就去宰了李子睿,您再降罪于我。”
唐沐回头看了他一样,大堂通向后院的侧门射进来一束月光,唐沐的半边脸被照亮,一只眼睛的眼神,那人吓得没敢继续说。
略微停顿,唐沐眼神和善了些。
“我若是在案堂没办法处置他,而派人去杀他,我就不是唐沐,我就不配做唐家人,南明朝百姓对我唐家几百年的歌颂,也就到此为止了。”唐沐语气缓和了些。
“可是就真的奈何不了他吗?”一个执法人员以一种痛苦的语气问道。
唐沐回过头看向自己前方,看向月亮:“在我唐沐眼下,永远不可能有人犯了死罪以后,毫发无损的继续逍遥于世。”说完这句话,唐沐走出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