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防时常在山中游荡,寻常蛇虫一类倒是吃了不少。将蛇头一剁,蛇皮一剥,胡乱捡根木棍穿上,再寻上些枯叶和干柴,生一堆篝火,不消片刻便能享用一顿美味。
但这金线蟒有所不同,身上不少东西需要特殊处理。此时的赵有防正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李伯处理这头‘尸体’。
“金线蟒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根金线,在处理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看好了!”老人头也不抬的对赵有防说到。
在这之前,李伯已经将金线蟒蛇蜕整理收好;蛇头斩下,埋在远处的土坑里了。莽山下的孩子都知道,毒蛇蛇头砍掉后一定要埋在土里,而无毒蛇则不用。具体原因赵有防也不怎么清楚,但也没有多问。
只看见李伯熟练地将金线蟒的蛇皮从颈部剥下,奇怪的是,那根金线并没有随着蛇皮而脱落,依然牢牢地附在蛇肉上。
“这根金线并不是蛇皮上的纹路,而是蛇脊骨向上生长的结果。”李伯嘴上说着,手里不停,娴熟地将金线下端的蛇肉割下,放在一边。
此时,赵有防才真正看清楚这金线到底是何样貌:只见洁白的脊椎骨下方均匀分布着金线蟒的肋骨,而脊椎骨的上方则和其余蛇类不同——椎弓突的末端延伸出骨刺,而骨刺再往上,便是金灿灿的一条金线了。只不过这金线只向下延伸了三十几根脊椎骨,便突兀的消失了。
“自头骨向下生长三十六节,这头金线蟒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寿命。”李伯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楠木长盒,将带着金线的那截脊骨放了进去,递给赵有防。
“这金线脊骨对虫蚁之属有很强的吸引力,虫蚁食之可坚固其外骨骼,甚至异化。而金丝楠则可以很好的隔绝气息,用它来保存最好不过。”
少年也不客气,只小心地接过木匣,用藤条在木匣周围捆了个结实,然后拍了拍木匣,背在身后。
金线蟒除了背脊上的金线无比珍贵以外,蛇胆,蛇肝,蛇皮,蛇蜕都是上好的入药药材,尽皆被李伯收了去。蛇肉也不浪费,简单处理后,砍成几截放在药篓里了。
“走,跟李伯回家喝蛇羹去!”
赵有防蹲在灶台前,右手拿着一根前头已经烧黑地木棍,左手撅了几根干柴添到土灶下面的洞里,微微沁出地汗液和着黑灰附在少年的脸上,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这锅“龙凤汤”已经炖了一个时辰。爷俩从下山后就没闲着,老医常年走街串巷,家里哪有什么食材。除了主材蛇肉之外,锅里的其他辅料都是从邻居那里“借”来的:
锅中的老母鸡是隔壁三奶家下蛋的老功臣,枸杞和木耳是四叔赵大军友情赞助的,就连调味用的大葱也是李伯下山时在村口李寡妇家现薅的,白芷,香木……,甚至锅里还加了几片赵有防昨天送来的赤芍片。
总之,在赵有防看来,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老铃医一股脑全加在眼前的这锅浓汤里了。
“李伯,这汤…能喝么?”
老铃医停下搅动蛇羹的木勺,扭过头来双眼一瞪,状似严肃地道:“这几年让你学的《药经》白学了?我且问你,这蛇肉味性何如?”
赵有防眉毛一挑,不假思索道:“性温,味甘。”
“鳞蛇之属,分有毒,无毒。无毒蛇正如你所说,但蛇若有毒则不然。如这金线蟒,其性寒,味略苦,且有小毒。如若不加些性温的草药中和,就凭积聚了近二十年的药性,纵使要不了你的小命,腹痛拉稀也是少不了的!”
赵有防频频点头,一脸学到了的模样,心里则涌出果然如此的念头。这些基础的《药经》知识,早就被赵有防背得滚瓜烂熟了。
此番做派,说白了,就是给李伯一个卖弄学识的机会,也能让少年自己感受到老人的教诲和发自内心的关心,这种被人关心和重视的感觉,正是赵有防无比贪恋的。
但是,人总要长大的啊。
残月初升,月光透过高耸的树木,洒向幽暗的莽山,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一只小兽正蹑手蹑脚地从阴影中钻出觅食,两只小眼珠滴滴乱转,耳朵竖起,十分警惕。突然,亮光的源头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幕布遮盖,天地间变得一片漆黑。小兽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只夜枭俯冲而下,双翼张开,遮住了月光。不等小兽做出反应,头颅便被锋利的爪子刺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就在这时,莽山深处传来几声巨吼,刚刚完成捕食的夜枭瞬间腾飞而起,抓着猎物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此时山脚下的一老一少,对莽山发生的弱肉强食丝毫不感兴趣,俩人只恨不得像牛一样长出四个胃来,好能再多吃几碗眼前刚刚出锅的大补龙凤汤。
“李伯,剩下的蛇汤我给邻居们送点。”看着眼前油光满面的李伯,赵有防大摇其头。六七十岁的人了,吃个饭还跟个小孩一样,弄得满手油渍,就连平时最宝贵的山羊胡上,也沾满了油汤。
“把这,这,这收拾好了再去”老铃医指着桌子上,地上的一片狼藉笑眯眯的说到。“顺便把厨房收拾一下。”
赵有防虽然无奈,但也只得照做。
‘顺便把老母鸡的钱给三奶送去’赵有防小声嘀咕。
这种替老头‘擦屁股’的事,这些年赵有防可没少做。尤其近两年,李伯越发放飞自我了,常常做出一些令人无奈又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也亏得有赵有防帮忙兜底,不然就凭村民们的火爆脾气,就算挖地三尺,也非得把‘为祸一方’的歹人逮出来不可。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赵有防便出现在李伯家门口,挡住了正要出远门行医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