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看了一下昨天录的视频,再上修改,说不出来的别扭,连他都意识到了,皱着眉头看我滑完。
“停停停,你今天怎么滑得还没有昨天的好?”他用手捏了一下眉心。还没等我开口,他电话来了,随即叫我自己再滑一次。
我看到他走远了以后,用自己的手机放了一首《过敏源》,揣在衣兜里,空旷的地方回荡着音乐,没有别人的关注,滑得无比的舒畅,想怎么跳就这么跳。一直在意别人的目光,滑得太累了,也加大了自己放错误的机会。
倒不如随心所欲一点,滑到一半,突然又回忆起那个肉包,那个监控,父亲为什么要安装那个针孔?
那个针孔我记得母亲是不知情的,是父亲在母亲不在家时安装的。
母亲在医院住院期间,曾被警察问道是否知道针孔摄像头的存在,然而母亲选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心里知道父亲安装的目的。
父亲是想监控母亲吗?按照他安装的位置,客厅直至父母的房间都能被拍到。
那件事后第二天起来,李奶奶说要带我去医院看望母亲,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吗?去看那个被刺出来的洞,这对我不残忍吗?
“阿东去吗?”我悄咪咪地问了一句李奶奶。
“阿东啊?过几天再带他去吧,好吗?”她俯下身子对我讲。
我点点头。
到了医院后,跟着护士七拐八拐地,身边路过看到的人有断腿断手的,有捂着胸口蹲下咳嗽的,有的还在呜呜地哭……各式各样,都是离天堂地狱不远的人。
推开母亲病房的门,看到那个头发凌乱,插着呼吸机的母亲,脸色发白的可怕,仿佛见到了谢必安,唯一可以区别的就是,谢必安伸着长长的舌头,面带微笑,母亲没有。
就只有母亲一人在这间房里,呼吸声轻得都快听不见了。
李奶奶说:“渺渺,把汤打开给晾晾。”然后坐下椅子,轻轻地唤着母亲的名字,“安儿啊!我们来啦!”她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母亲嘴巴动了,但是隔着吸氧面罩,听不到。
李奶奶只好躬下身子,把耳朵靠近吸氧面罩来听母亲讲话。
“来了啊,阿东还好吗?”说两个字喘一口气,看起来确实辛苦。
“阿东好,好的哦!每天和我家里那小丫头疯着,健健康康,活蹦乱跳,是个机灵的小孩儿。”李奶奶把汤端了起来,又道:“我给你炖了点清淡的补汤,喝点吧?”倒了一小杯出来,插上一次性吸管。
我慢慢地递到母亲面前,李奶奶帮她摘下了面罩,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母亲的眼睛。
现在回想起来,是怨恨,是痛苦,是厌恶的眼神。
我对不起她了,这是的确的。从出事到现在,一滴为母亲的泪都没有流过。
被刺到的那一瞬间,父亲才从酒意里醒过来,手里的碎酒瓶‘哐当’一声掉了,然后缩到墙角,摇着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对不起我在先……”
母亲当时看着我,一点一点倒下,我脱开她护着我的手,转向座机,拨通了120的电话,然后又打给了110。
我趁他们赶来的时候,拿着抹布,尝试擦掉母亲身上的血迹,越擦越多,母亲最后晕了过去。
我在医院看望母亲的时候,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好像是我令她这样的,自那以后,母亲对我没有正眼看过,拿我不是人一样。
是我对不起她,当时哪怕哭一下也好,哪怕拦住父亲也好。
父亲最后被警察带走,去了哪我也不知道,母亲也再也没提起他。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针孔是用来监视什么的,它就成了扎在我心里的针。我也尽量顺着母亲,但是,不是人的生活过得好累。
“渺渺?醒醒?”教练的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
原来他早打完电话了。
我回忆期间,会脱离对现实生活的感觉,有没有干什么事情,完全不得知。
我看着地面,发现脚开始吃力,有点站不稳,他一下扶住了我。
我推开他,说:“没事,我们继续吧。”
“要不,今天别滑了?反正也是周末,我们就当朋友一样,去外面玩一下?”他有意无意地问着。
可能会以为我会拒绝,因为我回答好的时候,我看到他动了一下。
“那我扶你……到休息室?”两只手摊开过来,我一下滑远,跟他说了不用。
他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神经质的学生。
上街后,我一边往房屋中介店多的地方走,他一边不停地修改路线。
北方城市哪都好,但是缺点空气的温柔,太僵硬了,明明很想拥抱行人,但是一刮起来就直叫人喊疼。
“你喝咖啡吗?”
“我想我还是不喝了,谢谢!”其实不是不想,是没钱。
最终他还是看出我的不对劲,问我是不是有难处。
等你这句话太久了,我不喜欢把心里的焦急表现在脸上,就用着自以为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我晚上没地方睡的事实。
“哎,你早说啊!我有个朋友前阵子去外国出差,大概一个星期后回来,你可以先去那里顶一阵。”
“房租怎么算?”我小心翼翼。
“倒也没什么,一天大概100吧,毕竟别墅嘛,高档区。”
这句话绝对在骗人,一栋别墅租金才一百!现在租个商品楼的房子,都得几百,何况是别墅。就好比你去住酒店,拿着住普通套房的钱去住了行政套房。
如果不单究这句话的漏洞,真的去相信他,去入住,一个星期就七百了,这样下去,不说揭锅开饭了,方便面盖应该都揭不开。
“那还是不用了,一个人住别墅,有点恐怖。”随便找了个理由谢了他的好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在笑我!!!
我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因为我被他嘲笑没有钱生气,还是看不惯他这样。
我一直往前走,一点都不想等这个人。拿我开怀有意思吗?
“哎,跟你闹着玩儿呢!不用那么贵,每天帮他打扫就行了,就在我楼下。”
他追上我的脚步,拉住我后面的外套带子。
我扯了两下叫他放手。
如果是这样,那也好,反正不收钱,先顶急,等哪天他朋友回来了,我再寻便是。
出去玩的想法早就被我跑到九霄云外,在街边拦了出租车,打开车门的瞬间想起来,还有下下个星期得找房子,不能乱花钱。跟司机师傅表明不想搭后,恭恭敬敬地送走他。
因为司机师傅觉得我在耍他,解释完后一直在骂骂咧咧。
转头看到他在打电话,我就示意他我先回家往前走了。他看着我点点头。
也没理那么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周围小贩吆喝的声音太大,还有一些大爷挂在树上的鸟,一直在叽叽喳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树下听鸟叫声,或许我会很开心。
……
……
……
一个人经历的时间,有时比我们感觉得还要短暂,可是跌入回忆后,是无比的漫长。
我在经过我家附近的小卖部时,看到地上摆满了空的玻璃酒瓶,我再一次想起了我的父亲。
“渺渺,你要相信爸爸,爸爸不是故意的。”这是他刺伤母亲后,警察带走他时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刚刚没有想起来?大脑自动忽略了吗?
我还想到母亲在医院期间,除了和李奶奶说话,就没开口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交流,因为那时我做错事了,开口了也不会得到她的原谅。
最后出院的时候,母亲跟我说:“渺渺,弟弟呢?”
我有点惊讶,她居然还会跟我说话。我当时开心到说出来的话结结巴巴。“弟……弟弟去…去…去幼儿园了。”
在母亲住院期间,母亲的家人并没有来,他们没来接走我们,我和弟弟在李奶奶家住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
也没敢带弟弟去医院看望母亲,怕他在医院闹,怕母亲崩不住,我怕我承担不了。
母亲自那以后,很少跟我说话,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弟弟身上,我好像是多余的。
用母亲的话说:“你应该和你那个该死的父亲一起去死。”
听她这个语气,我变成帮凶了,变成罪人了。
试问任何一个跟我当时同龄的小孩,他们会怎么做?只会撒泼哭闹,然后激恼可怕的父亲,同时也被他捅一次,然后母子俩双双死去。而听到动静的邻居们也只是以为夫妻俩吵架,只不过动了家伙而已。
没有人敢出来劝阻,反倒是关着门,竖着耳朵听热闹,可能还拿着点小零食,实时解说隔壁吵架干架家暴的状况,最后几个邻居和在一起开个八卦大会,一边说着凄凉咯,一边笑趣他们的事情。
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扛下来的,没有人知道,这些邻居甚至会把我叫过去,问我“害怕吗?”,“你爸爸真的是丧良心,这种事居然做得出来!”“以后有事找阿姨叔叔们啊!我们帮你!”
你们帮我什么?大肆宣传我们家事迹?让其他人来可怜我们姐弟俩是吗?那是你们茶后饭余时谈的八卦,对我来说,已经是恶梦了,能不能放过我!
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是点点头,哈哈腰,谢谢叔叔阿姨!
真令人作呕!
哪怕……哪怕……哪怕当时拦一下也不至于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们爱怎么猜测怎么猜测吧!你们的嘴巴从来没有干净过,都是等着人拉完,拿着勺去吃新鲜的!
李奶奶我恨她不起来,是我求的人家,白吃白住几个月,母亲的娘家说要来人都是假的,他们早就不认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个没来看一眼。年年母亲带着最好的礼品回娘家,这边给大姨分的是燕窝,那边给小姨分的是冬虫夏草,再论大舅一家爱吃海鲜,各种冰鲜,各种鱼餔,都他妈换不来真心。
父亲是孤儿,更不用指望什么了!
懊悔当时没学《大实话》,要是学了,天天打电话唱给他们听。
出院后的母亲没有之前的劲儿了,天天躺在床上,眼里没有一点希望,唯独谈到阿东近况时,眼里会闪烁一下。
李奶奶是三餐不落的给我们,实在恨不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