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离去,可以解放了。
手腕的裂痕被我浸泡在水里,浴缸里的水没有剩下一点干净的。冰冷的刺痛着伤口,可一切都无所谓了。
安定的成分开始发挥作用,眼睛已然支撑不住,我看了最后一眼厕所窗外的世界。
我以为我就这样离去了,到达地狱。
人说,做了坏事是不能上天堂做神仙的,还有的因为没有把该受的苦受完,还得回人间里继续造化,有的就是做尽歹事,被投入地狱的油锅里,反复炸,永世都不得投胎。
我希望我是最后一种。
很多人留念人间的美好,我却反其道而行之,说来实在有点搞笑。
当我被黑白无常带走时,我看到我自己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我都好久没看到自己笑过的样子了。
最后仔细端详了一会,鞠了个大躬,跟自己的身体道了一声:“辛苦了。”
在去阴间的路上,我问谢必安和范无赦我会去哪,他们说,全凭上面定夺。
于是我又问:“我能去地狱吗?”
“全凭上面定夺。”一模一样的话。
阎王高高坐在堂上,说我还没有受够苦难,得投胎再做人。
我苦苦哀求,让自己下地狱。
他们很惊讶,为什么我会如此说,凡人不都希望自己能投胎吗?
是哦,都希望自己能投胎转世,可我是那么厌恶人间。
在去地狱的路上,两排长满了彼岸花,红的似火。
就在我差不多到达地狱时,阿东出现了。
“他怎么下来的?他阳寿到了?”我焦急地问着黑白两人。
白无常笑着说:“没有啊,他还得活多七十几年啊!”,舌头被耷拉到地上。
黑无常怒不可遏,大声喝道:”谁把他带进来的?”
周围的小鬼都颤颤道不晓得,不清楚。
阿东远远地喊着:“阿姐,你要去哪?”
我没有回答他,这是习惯性的沉默。这种沉默保持着我们之间的亲情,也用这种沉默把亲情留存在世上吧。
置于地底,只会拖累他。
想到这,便扭回头,加快了脚步,眼见着就要跨过那道地狱之门。
他在后面追了过来,一把把我拉住。
我实实醒了,周围不是地狱,没有彼岸花,没有黑白无常,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医护人员,还有刚刚拉我回来的阿东。
他哭的稀里哗啦,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问下去,然后拂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我到了“地狱”,那个出现的“阿东”是他唤我的声音所形成的“影像”。
跟“地狱”相比,人间才是真正的“地狱”,而那里只可以说是“炼狱”。
然后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水。
医生见我无大碍后,嘱咐了几句,便让我好好休息。
我问他:“妈知道吗?”
他也摇了摇头,抽噎着说:“不知道,我回来时,就只有你一个人躺在那里。”
我后悔没有把厕所门锁上。
住院期间,我叫阿东不要对母亲讲这件事,医疗费从我攒的钱里拿,里面有几千块,想必是够了。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你晚上不回家,妈那边怎么交代?”
“你说我们班组织了聚会,得聚三天,暂住同学家。”
他应了声好,说要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便出去了。
其实我明白,他看不得我这样。
三天后回家,回家前我照了一下镜子,脸色白的跟鬼一样,母亲看到我时稍稍征了一下,但并没有问怎么了,而是说:“中考考得很好哦?还有心思出去玩?”
“还行。”
“那报体校吧,报那个花样滑冰——”
她织着毛衣,打错针了。
“小时候投了那么多钱进去,可不能白费了。”
在那时我忽略了她这个要求,可最后还是报了。因为我填报的学校,她都不同意,又拿着父亲捅她的事来说我,揪着我的愧疚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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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是这么选得花样滑冰,都快忘记了。
我敲了一下脑袋,想让它轻松一点,宿醉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同时微信也想了。
不得不把自己架起来去开门。
是教练,他说训练取消,馆里出了点事,要回去看看。
送走他以后,看了一眼信息,是淼淼。
她说要来找我,看看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我告诉她是在教练楼上的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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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她以后,她跟我吐了一堆苦水,说恨不得把她父母都掐死,这样世界就清净了。
忽然想起上次跟她一起来的小孩,便问她:“跟你一起的小孩是不是跟你一起住的,有没有被吓到?”
“皮厚着呢,不小心被刮蹭到了,没啥大碍。”
父母吵架,总爱拿孩子撒气,非得逼着你,问你,我跟你爸离婚,你要跟谁?
这种老掉牙的问题至今还有,就好比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的问题一样。
我带她去看了我住的房间,还顺道说了昨晚的糗事,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然后又去了厨房卫生间看了一下,主房没敢去,毕竟人家的,还是得懂规矩。
她点点头,说不错,并提出要搬来一起住。
“这就两间房,你也看到了,主房,客房,你搬进来,你睡沙发吗?”
“我跟你挤一屋也成啊,你看,我搬进来,还能帮你分一半的房租,万一你晚上又怕了,我还可以陪你,这不两全其美的事吗?”
“这也不是我说的算了的事,还是得征求一下人房主的意见。”
我打开微信,把淼淼的意愿告诉了他,顺便把这一星期的房租转账过去。
等到他回消息时,已是第二天的事儿。那房主有时差,也能理解为什么回复慢。
“他同意了,他还说只要保证他家里干净就行,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淼淼,她自然也是欢喜。
等到我去找她,帮她拿行李时,她没了电话里的兴奋,只是闷闷地往前走。
两条大道,往来的车辆,匆匆忙忙,人行道的树林阴翳,把太阳的光照隔开了,又多了几分阴冷,路上的行人垂着头,没有方向感的往前走。
我拖着另一个行李箱追上去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她躲过我的眼光,说着没什么。脸上的口罩严得实实的,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你有事就说吧,这里没其他人——”
“都说没什么了!”她一下抬起头来,正对着我。
俩人走在人行道上,我们的影子被树黑暗的一面吞噬了,我清晰地看到后面的一排树木变成了《尖叫》画里的人。
它们就好像在警告你附近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回过神来看她脸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你的脸——你父亲打的吗?”
“我没有父亲。”我知道她这句是气话,便没接茬。
“那你小孩也被打了?”
“我好像没到生孩子的年龄吧?他——”她开始呜咽,“他——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他就死掉了,被他打死的。”
“什么!”此刻我不知道要表达我的感受,能说出来的,有悲伤,害怕……
“所以,报警了吗?你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