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爱是什么？他真正爱的那个人，又是谁？
对于那个答案，他已经无从得知。因为，他不敢知道。
是畏缩，抑或恐惧。
那日，徐勇来汇报时的话，仿佛此刻，还尤言在耳，他说，璃儿服毒当日，曾有人，看到右相进出流华宫。
但是关于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却都一无所知，他暗查了无数次，也终究没有查出一丝结果来。
而那个人，从此之后也杳无音信。
他知道，或许这里面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也或许，那个女人的死，没有畏罪自尽那么简单，如若让他找到证据，他定不会放过伊氏一族的任何一个人。
包括她，伊婉！
伊婉一边弹奏，一边默默的注视着身后的动静，一颗心，随着他的脚步，起伏不定，走走停停，悬起，又落下，落下，又悬起，因为心情变化的缘故，她的歌音，也跟着，有些乱了。
或许，现在的伊婉，还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她不懂，她还不懂，夜无殇究竟是如何敏感机智的一个男人，他身边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就算是露出了一点点别的东西，或许也是不会逃过他的眼眸的。
除非，她是真的，在爱情上面，九死不悔的付出了自己的身心，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不留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拿一切去赌，去拼，去搏，才能够，如同汝嫣璃一样，彻彻底底的进入到他的心扉。
倘若，她的目的不单纯，倘若，她还掺杂了别的东西，好比占有欲，好比自私自利，都会让他，彻彻底底的厌弃。
夜无殇终究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匆匆转身，迅速离去，速度快到，甚至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果然，果然还是令她失望了……
伊婉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只是依稀之间瞧见了一片萧索的空旷，如同她空落落的心情，空寂无比。
月色朦胧，撩人心弦，清冷凉薄，寂静无声，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失败了，又失败了，再一次让他，离开了，离开了自己身边。
伊婉狠狠的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几乎都要将自己给生生撕裂。
这些日子以来，她费了无数的心思，受了无数的冰冷，****夜夜，守候在这里，想要再见他一面，唱着这些，陈词滥调，为的，不过就是想让他回眸再看自己一眼。
可是他呢？他根本就在无视自己！
她费尽了心思，到头来，却终究，又再一次的，功亏一篑！
夜无殇，夜无殇！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回头看我一眼？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够，将你的心，完完整整的给我？
“无殇……”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伊婉的眸底深处浮现出了几抹怨恨，那股不肯服输倔强到底的性子，就像是一团火焰一般，燃烧的，越来越旺，越来越旺……
夜无殇，我不管，你只能爱我一个人，你必须要彻彻底底的忘记汝嫣璃，全心全意的，只爱我一个……
我一定要成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也是你心中的一个，唯一的女人。
她反反覆覆的，不断的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夜无殇一个人，静静地，沿着那一条长廊，走着。
没过一会儿，便徒步到了流华宫。
荒草凄凄，里面只剩下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冷与阴暗，再也，没有一丝光明与温暖。
他推开门，缓步走入。一步一步，走的沉重无比。
有几名内侍在外面候着，虽然这是一所冷宫，但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对于皇上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进去，只能在外面候着。
徐勇看着男子淡薄而孤寂的背影，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
那个男子，曾经，是他的信仰，是他誓要一生效忠的夜朝之皇，曾经，他的冷酷，他的铁血，他的无情，让他钦佩，让他崇尚。
可是自从上一次皇后娘娘的尸身不见之后，他就感觉，他的皇上，就开始变了。
就像是，本应翱翔于天际处的雄鹰被锁上了铁链，像是本该无拘无束的流云被困在了山间，更像是，奔腾的水流坠入了江河……
他失去了那份引以为傲的自控，也失去了那份专属于王者的坚毅与铁血，一同不见的，还有那铮铮的铁骨与无边的力量。
这样的皇上，少了冷漠，多了柔情，让他有些不适应，也渐渐的浮起担忧。
许久之后，天都快亮了，眼看着就要到上早朝的时间，徐勇才忍不住在门口轻声唤了一声，“皇上？”
夜无殇却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好像是在当他是空气一般，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望着悬挂在墙壁上的，他面前的那幅画。
看见上面那个倾世卓资的女子，他的唇角忍不住轻轻扬起，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如同三月里的春风，柔软了这冰冷的一切。
徐勇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有些痴愣。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懂得，他才知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微笑，愤怒，幸福，悲伤，难过，痛苦，欢乐。那么，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伊婉，不是他们贯宠六宫的皇后娘娘，她只是那个人……汝嫣璃。
或许，那个在他们眼中如同神一般不可侵犯不可逾越的男子，他可以容忍天下的任何事情，却独独容忍不了，那个女人逃离他的身边。
他可以受尽折磨受尽煎熬，却独独无法承受她的冷漠与疏离。
其实，这场爱情的斗争，看似是他赢了，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清楚的知晓，其实，真正赢得那个人，是她。
从头至尾，他就在不断的追随着她，追随着她的爱，追随着她的情，追随着她的一切，纵然坠入万丈深渊，纵然陷入万劫不复，纵然肝肠寸断，纵然撕心裂肺，纵然声嘶力竭，他却也始终都不肯放手。
不肯停留，自己疯狂的脚步。
就像是，当初，那个人明明已经远离她而去，明明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可是他却用一种变态的方式留住了她，留不住她的人了，那么，就留住她的尸身。
让她明白，这一生一世，都休想从自己的身边逃离。
生，她是他的人，死，她也成不了别人的鬼。
他就那样，静静的望着画中的她，眼眸暗淡无光，却又凝聚了世上最动人的深情。
她的一喜一怒，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一个梦魇，一个魔咒，重复不断的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每一次重现，便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在他的心上狠狠的凌迟上一刀，为他平添一份入骨的伤痛。
笑容，在他的唇角凝固着，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只剩下了那一幅画。
爱吗？不爱吗？
恨吗？不恨吗？
痛吗？不痛吗？
悔吗？不悔吗？
不管答案是与否，他难以回答，真的难以回答。
或许，他是真的爱她的，真的爱过，不是虚伪，也不是欺骗，只是当初的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他难以放下。最终，在仇恨与爱恋的边缘，他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后者，同时，也放弃了她。
放不下自己母妃的死，放不下那日复一日侵扰着他的噩梦……
逼人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涌了过来，仰卧在床榻上面的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那双眼睛。
昔日里澄澈的目光，在此刻，变得有些暗淡，如同死水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四肢皆断，浑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条入骨的伤口。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些伤口，正在汩汩的冒着血液，让她时时刻刻，痛的撕心裂肺。
试探性的，微微动了动脖颈，吃力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望着周遭的形势。
绝望，从心口处开始蔓延，窜到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渐渐变得无望。皇宫内高手如云，而夜无殇，铁定会派人将她严加看守，那么，她要如何，才能够活着离开，活着，逃出生天？
两行混合着鲜红的血液的眼泪，缓缓的，顺着她的眼睑，流下，心中的温度，也逐渐变得冷凉无比，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剩下的，只是寒冬腊月的冰霜。
竭尽全力，试探性的，凝聚着丹田之内残留的一丝内力，任由其缓缓的运行，汝嫣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顿时，就袭来了一阵难言的痛。
不，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她自己。
前世，她死在了他的手中，今生，如若她还要死在他的手中的话，那么，她怎么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没有了爱，恨也没有了，但是，她的生命中，剩下的不仅仅只是这两种感情。
这个世上，还有许多许多，她放心不下的人。
昔日里，柔软娇嫩的唇瓣，在此刻，因为唇瓣破裂的缘故，而沾满了血腥之气，那双澄澈的瞳眸，此刻，骤然凝聚起了冰霜寒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