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皇兄……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白素犹如当头棒喝。
虽然她所居住的地方离帝都极远，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她对皇宫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前些日子，陵王起事，发动谋逆，殇帝与一不知名女子双双坠入悬崖。
自此，陵王虽然完胜，却一直没有登基为帝，避不见人数日，直到，右相伊默再次发起叛乱。
最后的消息，她听说，好像是右相胜了的。
如果陵王没有殉难的话，那么，也绝对不可能再继续留在皇宫之中，此种情况之下，他唯一能去的，便是边疆。
那里，对于他来说，相当于半个家，只有那里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他，又一直要求她带他去边疆……
难道，难道……
那只举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久久都没有落下，只是，缓缓的坠落，搁置在他的额头上。
果不其然，一片炙热的滚烫。
他又发烧了，烧的一直在这里说胡话，烧的……连自己身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
幸亏她只是一介寻常女子，若是他落入歹人之手，那么此刻，焉有命在？！
默默的凝视着他，半晌之后，白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将他固定在自己腰间的手给掰开，然后抽身而出，将自己袖中的锦帕掏出来，敷在他的额上。
随后，注视着他的衣服，似乎陷入了纠结的犹豫中，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轻轻的帮他褪下潮湿的衣衫，然后又找了两块比较坚硬的石块，和一些干燥的苔藓，生起火来。
直到少女鲜嫩的十指上布满了惊人的水泡，一丝微弱的火光，才终于蹦起，落到了那些干燥的苔藓之上，缓缓的燃烧。
白素找了一根细杆，挑起他的外衫，靠近火源，轻轻的烤着。
篝火燃起，所散发出来的温度驱散了周遭的严寒，夜无痕拧紧了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夜色阑珊，夜无痕微微睁开双眸。
睁开双眸时入目的，便是少女挑着他衣衫在篝火一旁烧烤的情形。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犀利的目光，白素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回首，便对上了他意味深邃的眸光，下意识的，她讪讪的开口解释，“那个……你生病了，不能再继续着凉……”
话未说完，她就戛然而止，面容上逐渐氤氲起一层懊恼的情绪。
她为什么要解释啊？听起来就好像是她趁着他昏迷的时候非礼了他似的，思及此，心中更慌了，扯了扯干涩的唇瓣，像是急于要证明什么似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白素终是讪讪的闭了嘴。
她猛然发现，其实她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夜无痕的脸色，渐渐的黑了起来。
晨鸟歌唱，东方晕红，晚露未干，天色未明。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尚未睁开疲乏的双眸，夜无痕就闻到了那股充斥在气息中的食物香气。
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他睁开双眸，朝着气息的发源处望去……
自从自己从帝都逃出来，别说是食物了，就连水，他好像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喉间的干涩，在此刻，也愈发的明显起来。
回首，望向那个女子，却只瞧见她怔在火堆旁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烤鱼，纵然已经垂涎欲滴，他却仍是不愿意开口说话。
要他开口向她这个丫头讨要食物么？夜国的陵王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强忍了好一会儿之后，夜无痕终于忍不住了，强撑着自己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着湖边走过去，因为体虚的缘故，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
白素就一直瞧着他，看见他站起来朝着湖边走过去，也不开口阻止，一会儿之后，见他还不停下来，猛地站起身来，忍不住开了口，“你要做什么？”
夜无痕的身躯微微一怔，然，却并没有停下自己脚下的步伐，依旧朝着前方走去。
“你不要逞能了，难道你会捕鱼吗？”白素见他这副不屈的样子，气的牙痒痒，然而，在生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养尊处优的堂堂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陵王，恐怕是第一次沦落到这步田地吧？
眼眸微微一转，白素不再理会他的逞能，重新坐在原地，不疾不徐的享用着可口的食物。
好啊，他不是喜欢逞强吗？那就随便好了，反正吃苦遭罪的人又不是她白素，又何必为那个忘恩负义的人着想？！
夜无痕脚步未停，一直朝着前面的湖边方向走过去，沿着湿滑的石壁，小心翼翼的下到了浅滩上面。
此刻，他真的已经筋疲力竭，但是，他却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倒下，因为，他一定要活着，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活着，去见他的皇兄，去见他的璃儿。
他相信，他们还安然的存在于这个世间，他们，绝对没有离开。
顾不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逐渐在透支，三两步走到了浅水滩处，屏息以待，待瞧见有一条鱼游过的时候，猛地朝着它游过的方向扑了过去。
哗——水花四溅，溅了他一身。
夜无痕懊恼的站起身子，然后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双手，眸底深处划过意思恼怒。
别说是捕到鱼了，就连一片鱼鳞，他都没有捕到。
暗暗咬紧了牙关，待看见又一条鱼游过的时候，瞧准了目标，猛地又扑过去。
水花再次四溅，他仍旧是双手空空。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他仍然没有握住一片鳞片。
饥饿感，愈发的明显起来，那种吃不饱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野兽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腔之间抓挠，让他不得安宁。
想象着刚才她吃的那么津津有味的样子，他不断的咽着口水，不停的捉鱼，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眼前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就连站在水中的双腿，都开始发软，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来，不断的发颤。
“你别再捉了。”白素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从石坡上跑了过来，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子，“我捉了很多，够我们吃的了。”
“滚！”夜无痕愤怒的咆哮出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自己随之也跌落下去。
怔怔的望着湛蓝色的天幕，眸底酝酿起无数的悲哀。
他，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自己的固执，害的璃儿和皇兄现在生死未卜，因为自己的消沉，致使他夜氏江山落入外人手中，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
可是他呢？他现在又落到了什么地步？报应么？
白素跌倒在水中，半伏着身子，瞪大了双眸，看着他暴躁的情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会这么暴怒。
“为什么？”夜无痕低声的喃喃自语，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向前面跑了几步，看着一望无际的的碧波，嘶声吼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伤害她最深？我明明说过我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的……为什么我会把最疼我的人逼到那种境地？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双双跌入悬崖，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我要消沉颓废，让伊默有机可乘，让夜氏的江山落入他人手中……为什么我会输的这么惨？为什么只能任由窃国之贼为所欲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嘶吼，而是一种绝望的悲伤。
他的心，在哭泣。
轻轻的拂开自己额前被湖水浸湿的碎发，白素缓缓的站起身来，静静的凝视着他的哀伤……
现在，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清楚了他的身份，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痛苦，她什么都帮不了。
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强烈的绝望和伤痛深深的烙刻进了她的心底，纵然她不是他，在这一刻，却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沉默了半晌之后，白素终于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畔，轻轻启唇，“我教你捕鱼吧。”
夜无痕回首，望着她，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虽然双眸被血腥充斥的血红，但是里面，却丝毫不见狠戾之色。
他的绝望与悲伤，悉数的落入了少女澄澈的瞳眸深处。
白素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莫名的一颤，她的心，在动了的同时，也痛了。
她的目光，澄澈无比，里面没有掺杂任何杂质，是他见过的第二个女子眸中散发出来的纯净。
里面，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忐忑，没有畏缩，也没有昨日的疏离与嘲讽，更没有今日的不屑与高傲。
那里面，有的只是****，只是坦诚，只是安宁，只是温柔。
她对他，再也没有任何畏惧，再也没有任何惊慌，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她平静的说，“我教你捕鱼吧。”
夜无痕伫立在原地，深深的凝视着她，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曾几何时，他也见过如此纯净的人儿，曾几何时，他也深深的爱上了那个女子，曾几何时，他却是残忍的伤害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