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残余的魔军据说已在向青莽山撤退,这一路也没什么发现。”看着正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明瑞不禁催促道,“都说‘穷寇莫追’,咱们还是早点儿回去上覆师祖吧。”
“怎么,一路上看到的死人吓到你了?”明玉微笑着问。
激将法在明瑞这里按说本不该奏效。他今年五十岁,对修士来说虽不算年长,但也到了俗世说的知天命的年纪,死死生生的事业以经历不少。但这一路行来所见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死人”,有些尸首勉强还算完整但基本也看不出人形,更多的是破碎散落的血肉,凭肉眼你很难分辨出它们曾是人身上的哪些部分,甚至说不清楚它们是不是曾长在“人”的身上。完全想象得出,这里曾发生过怎样一场激烈的杀戮,或者更确切的说,屠宰。
“不是说沿着这个方向前行会追查到残存的魔气吗,可如今呢?”
“既然明心有感应到过,那就应该不会有错。”明玉道,“我相信他,他从没错过。”
“明心?我记得明心的溯源归真诀不过刚突破第五重吧。”明瑞撇了撇嘴,冷笑道。
明心早料到自己会被拖进这场争执中,但并没插嘴进去。他嘴唇紧紧抿着,勉强遏制着自己的心底的怒火,掐着法决,催动法器继续向前飞。明瑞的话确实刺伤了他的自尊。明心自认修道的资质平庸,所以专门修习问卜扶鸾、趋吉避凶的术字一门,于今已经四十多年,这份资历是不容明瑞这样的“外行”随便质疑的。不过现在他心里不仅仅是愤怒,隐约还有一种类似畏惧的紧张情绪在躁动。
半年前,青莽山的妖魔突然进犯中州。它们经由一伙魔道败类的指引,绕过绝域天关和瀚海荒漠,侵入断灵峡,不但血洗了那里的城郭村寨,还屠灭了一个叫兴云宗的修真门派。
中州道庭下辖三百六十道门,兴云宗虽忝列其中,却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但在瀚海这地界,它却是绝域天关驻防修士们所需物资的最大供给渠道,作为交换条件,道庭准许兴云宗独占断灵峡中一处秘境和三条灵脉。是以兴云宗的倾覆不止震动了绝域天关更惊动中洲道庭。
当时绝域天关本有四位元婴修士在此轮值。得悉妖魔入侵的消息后,四位元婴分兵两路,叶蕴林和明空上人坐阵天关,丹丘子和长青剑尊则率众星夜奔赴断灵峡阻击魔军,不料半途遇到埋伏,丹丘子等人被困遇险,明空上人闻讯赶去支援,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来在此设伏的并非寻常元婴期魔头,而是传闻中修为已臻化神之境的夜魔君。遇上这等狠角色,三位正道元婴一夕毙命,而绝域天关大阵只剩叶蕴林一人主持,独木难撑,魔军趁虚而入,天关驻防修士几乎全军覆没。幸而中洲道庭派来的援军来得不算太晚,这才守住了这座西荒第一要冲。
而后道魔血战累月,中州修士牺牲惨烈。直到上月中旬,两方决战于瀚海荒漠,来自昆仑、蜀山几大门派的九位正道元婴携手力抗夜魔君,鏖战十三昼夜后,终于将那个恶贯满盈的魔头送下地狱。但正道此役也是惨胜,参战元婴中七人陨落,一人至今生死不明,只有蜀山云外楼的流云剑丁隐孤身折返,同太乙归元门的南阳道君一道坐阵绝域天关,领着中州修士逼退了魔军余党。
对正道来说,当前要务一是监视西荒边界魔军动向,一是清理战场。比起前者,大部分人自然更热心去清理战场,搜寻在瀚海荒漠中的死人遗物。特别是陨落的那几名元婴,皆是中洲大派长老、首座级别的人物,若能将其遗蜕送回其所属宗门,回报十分丰厚。至于遗物,几家宗门已经放出的悬赏名目中只罗列了十五件法宝,都是海内修士皆知来历的东西,一般人想要私吞也不容易。但大派元婴个个身家丰厚,能不能遇得上、留得住什么不在单子上的东西,就全看各人的造化了。更要紧的是,瀚海荒漠也是夜魔君的葬身之地,听说丁隐是决战中途折返天关的,也就是说,那魔头的随身收藏还在瀚海荒漠中等待幸运儿寻获,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身上会有多少好东西,谁都说不清。
明心师兄弟三人都是太乙归元门的弟子,是瀚海之战后才被派遣到绝域天关的。第一轮打扫战场的美差,他们这些后来者自然参与不了。南阳道君和丁隐这两位大能已经言明,他们一个要养伤,一个维持守关大阵,虽然担心瀚海荒漠中仍有魔军余孽活动,是以两人皆无心他顾。好在之前经历过守关战役和瀚海决战的幸存修士们虽然不到三十人,但大多已经结丹,对抗魔军经验也较为丰富,所以先由他们进入瀚海荒漠。后补充进来的新丁则先承担守关和监视西荒边界的任务,一个月后再作计较。等一群金丹扫荡一个月后,恐怕那瀚海荒漠中别说肉,骨头渣都剩不了多少。所以新丁们难免意兴阑珊。
除此之外,绝域天关也需要人手巡查断灵峡,清点被毁的城郭村寨遇难人数,掩埋焚化那里的尸骸。而断灵峡也是兴云宗的宗门所在,兴云宗小门小户,又遭魔军洗劫,估计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但峡谷中的灵脉被魔君糟蹋到了什么程度,还能榨出多少油水,这是道庭迫切关系的事情,再一桩关乎兴云宗掌握的那处秘境,开启秘境通道所需玉符共有三道,兴云宗遣人来天关求救兵时带了一道,而后前兴云宗宗主遗孤投奔道庭时又上缴了一道,眼下还剩一道下落不明。
本来这些事情该交给杂役们去干的,但断灵峡眼下景象惨烈如修罗场。据说先前派过去的人才入谷便看到一棵挂满了支离破碎的死人的枯树,登时疯了好几个,余下的也是惊破了胆子,不肯再往前走。此时天关的金丹修士们正专注于瀚海荒漠那头,一时顾不上断灵峡这边,这几样差事倒是可以“便宜”那些已经筑基的新人。
明心的本命法器明光鉴是能圆光寻物、预知祸福的好东西,来天关前他数次起课占卜,结果都预示此行将有一番造化。他修习的溯源归真诀也可占卜气运、趋吉避凶,既云溯源归真,那卜问前程,自然要从源探起,魔军最先袭击断灵峡,那里自然可以算是此行之“源”了。
于是抵达天关后,明心凭明光鉴观望断灵峡一带云象。据镜中示现,在断灵峡某处有黑雾浮动,在那微薄的雾气笼罩下,有耀眼的金光直射牛斗,更有层层五彩云纹。明心自认修为不算深厚,看不透全部祸福因果,但一般来说,黑雾往往意味着魔气,而金光多半是宝物,五色云纹可能是气运结成的异象。也许那里就是兴云宗玉符所在,也许是有宝物现世,也许是有大能将要晋阶。无论如何,终归是一场机缘。明心自信自己就是那有缘人。但福兮祸之所伏,那里或许还徘徊着魔军余孽,不过看那黑气极为淡薄,应该不成气候。
只是他终归不敢孤身犯险,便把这占卜结果告知了同门师兄弟明玉和明瑞。明瑞是南阳道君俗世血亲的后裔,出面一求,南阳道君便痛快地将巡查断灵峡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并许诺若是能寻到兴云宗的玉符,还可以帮他们向道庭索要些额外奖励。而明玉是归元门现任掌教真人的开山弟子,修为在明字一辈弟子中最高,丹药、法器和防身手段也不比明瑞少。
考虑到可能的风险,明玉还带来了一个剑修。据明玉说,这名剑修出身蜀山大派,本是一个元婴长老的关门弟子,但时运不济,拜师不久那位长老便意外身陨,而他这个关门弟子也一夕间从云中砸进泥里,最后竟被打发到这不毛之地守天关,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对周遭地头十分熟悉。当年明玉同他结下了几分交情,此番出言相邀,对方便答应下来。但明心更看重的一点,却是此人乃绝域天关鏖战中幸存下来的唯一筑基修士,可见其不但剑法出众,运道应该也有些不凡。
于是一行四人自天关赶赴断灵峡,一路行来,满目疮痍。起初他们还耐得住性子步行,若是见到寻常的尸首,便掩埋了,若是尸身有煞气入体的迹象,便放火烧了。峡谷中的植物和土壤沾染了太多血腥隐隐散发出恶臭,师兄弟几个也都施以甘霖符净化了下。但越往断灵峡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重,峡谷中的植被大多枯败,而遇上的尸首已经不成人形,而是一滩滩腐烂的血肉。而明心在这一带并无什么特别感应,于是便祭出云舟载着几人缓慢前行,明玉和明瑞只管对着身后放火,将地面上那炼狱焚成灰烬。
昨日临近黄昏时,四人本打算停下云舟,找个地方休息。但明心却突然感觉到西边云相有异,有一小股残存的魔气在缓慢移动,他坚持要赶过去。于是他们催动云舟以最快速度连着又飞了一整夜夜接一个白天,却没有任何发现。
此时明瑞的耐性已经濒临崩溃的极限,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恶劣。但明心知道四个人之中,自己的状况是最糟的。此行所见景象之残酷早已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他无时不刻不在克制自己呕吐的冲动。他不眠不休驾驶云舟一整个昼夜,期间还要运转归真诀卜测方向,虽然明玉给他塞了几瓶可以补充灵力的丹药,但眼下他的精神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更要命的是,越往峡谷深处走,他的预感就越强烈。一方面,直觉告诉他,他离此行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另一方面,他心底的焦虑也不断加深,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前方等着他的不仅是机缘,更有一个他未能卜测出来又或者说是完全被禁止预测的存在潜伏其间,这未知的变数既能勾起他心底潜藏的欲望又让他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怖。
他曾试过再次动用明光鉴,但刚默诵法决,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贯天灵,让他汗毛竖立,头疼欲裂,有那么一时半刻,他甚至想立刻掉头逃回绝域天关去,但这念头却是万万不能在明瑞他们面前说出的。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明玉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不是算过么,此行是吉非凶……”
话未说完,又听明瑞在一旁低声嘟囔:“那个剑修且不论,我跟明玉师兄也不缺保命的手段,就是明心没什么与人斗法的能耐,一个拖累三个,哼,吉大过凶……”
无视明瑞的牢骚,明心自顾自继续说下去:“离开宗门前,师尊赐我三道遁地符,我自己先前也得了一道,南明师祖又赐给我们每人各一道,我想足够了,如果真有应付不来的事情发生,凭它们总能保住我们几个的性命。”
“一张遁地符实际只能遁出八百里,”明瑞依旧毫不客气地泼自己师兄冷水,“何况,我们已经出来四五天,此时距离天关早已不止千里了。”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哼,昆仑修士。”
三人循声转头,说话的是那个沉默了一路的蜀山剑修,名字好像是叫顾旸。
此人身形瘦得惊人,脊背挺得也并不是很直,即使是几天前刚出发时,他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二字。想到此人遭贬谪后廿载蹉跎岁月,又刚从一场残酷血腥的战役中死里逃生,这般颓唐并不奇怪。他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一些属于往昔的俊秀神采——据明玉说,当年他们相识时,顾旸还是蜀山凌霄剑尊的关门弟子,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相貌英俊,举止优雅,谈吐斯文,喜欢从头到脚穿一身白。而现在,他那微躬着的瘦削身躯裹在一件淡灰色长袍中,看上去整个人好像一把刀。
“我太乙归元门是终南第一大派,和昆仑有什么关系。”
话一说出口,明瑞自己也有些意兴阑珊,话尾余音被风撕扯着,于是那讽刺的话语听着倒更像小孩子不依不饶的吵闹。可还没等他准备好再次开口反唇相讥,就听明玉喝道:“出发前已经说好了,富贵险中求,谁要是撑不住,就自己御剑回去,要不然就给我闭嘴!明瑞你既然那么有精神,不如去帮明心驾驶云舟。”
“我……”明瑞嘴唇翕动,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打量过明玉的神色后,还是忍了回去。他踱到明心身侧,示意明心自己要接手。
明心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可以催动溯源归真诀修正方向,这样比较方便。”
话未说完,便见明瑞一张脸拉的老长。明心知道他是怪自己“不识抬举”,于是又转了语气低声恳求道,“明瑞师兄你那里可还有聚元丹或是灵气丹么?拜托匀我一些,我先前带的丹药不多,眼下已经用罄了。”
明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摸出三个药瓶径直塞到明心怀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玉药瓶,倒出一丸绿色的灵丹。
“这是清心活络丹,服了它可以缓解疲劳,温养精神。你这几天也够辛苦的。”
明心忙道了几声谢,将那粒清心活络丹接过来。明瑞给的确实是好药。明心本来头晕眼花,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而这粒灵丹含下去后,便觉得清爽了不少。他再次催动溯源归真诀,同时减缓了云舟的速度,右拐向北驶去。直觉告诉他,他们离得已经很近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云舟停了下来。那个剑修顾旸不声不响,人已经站在云舟前端。这几日明心等人从没见他用过任何兵器,但现在,他怀着抱着一口三尺长的宝剑。他作为剑修,想来战意已经快成了本能,之前又经过道魔血战,对魔气也该比普通修士更敏感。看来下方的确有魔气。于是明心对两个同门使了个眼色,便操控云舟缓缓下降。而明玉、明瑞也祭出各自的法器,小心戒备着。
明心将云舟停在一棵树上。顾旸先跳了下去,随后是明心和明瑞,明玉殿后。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是初八,月相上弦,星星也一颗颗亮起来。四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凭着月光星辉已经足够看清周围环境。这里应该是断灵峡深处,他们先前经过处的植被大多荒芜凋零,而这里倒还算得上草木茂盛。夜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着,幢幢树影看着活像一头头狰狞怪兽,伺机扑人。明心不禁心想,此时若是天上无光地上没树,说不定还能好些。
峡谷中空气潮湿,混着土腥,然后,又一阵冷风穿林而过,所有人都感觉到风里裹着一丝魔气,还有股血腥味,虽然微弱但不容错认。四人屏气凝神,迎着那风吹来的方向摸过去。才走了数十步远,四人便看到前方缓缓飘来一团淡青色的雾,那雾团高约五六尺,径阔不足一丈,浮在离地一人多高的半空中荡荡悠悠,移动速度也不快,青雾中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形状像个蛹,朦胧中看不清具体情形,可是魔气却当真是从那青雾里散发出来的。
顾旸剑已出鞘,剑身剔透如水精,剑锋挑着月光星辉,好像那三尺利刃凭空又长出几寸,而自剑尖泻出一道夺目辉光,晶莹灿烂,绕着剑身徐徐流转,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明心不禁暗叹,原来此人已经修出剑芒,又有这么一口好剑,难怪能凭筑基修为在道魔大战中活下来。
而明玉则一手拈符,一手掐好法印,站在四人最前面,明瑞见状也将自己的法器白玉钟祭出来,挡在明心身前。四人互相对视,心中各自都有了计较。
眼看雾团越飘越近,那雾中的黑影微微扭动,正是魔气的核心。说时迟那时快,明玉已催动雷光符,十二道闪电直劈雾团,不但阻住了雾团的来势,连那雾气也薄了许多,而明瑞则将白玉钟抛起,钟身陡然变大罩住自己和另两位同门。而那剑修顾旸早已施展风遁术纵身掠在半空,只见他猛一挥臂,向雾中黑影疾刺过去,剑光暴涨五尺多长,贯穿青雾准确刺中了那团黑影。一击得手后,顾旸身形急转,顺势抽回长剑。
“好快的剑!”明瑞低低赞了一声,但明心却察觉顾旸刚刚似乎皱了下眉,收剑时也有些迟疑,但不及细想,明玉那里第二道符箓已经激发。这道烈焰符威力不小,只见一条火龙沿着此前顾旸破开的缺口就要窜进雾团中,同时那顾旸也挥出第二剑,但并没有斩向青雾,而是截住了烈焰符的势头,剑势激荡下,火焰擦着青雾边缘飞过,击中了旁边的树木,几棵枯树登时整个燃烧起来,火光照得四下亮如白昼。而那团青雾连遭重创,此时彻底破裂开来,里头包裹着的那黑影也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分成两截。
借着冲天的火光,四人终于看清了那青雾和黑影的真实情形:青雾原本应该是件用鲛绡制成的法器,此时已经碎成几截,而那团黑影却是两个人。落得离他们近些的,是个女人,面朝下伏着一动不动,但脖颈下方已经洇开一小滩鲜红,而血还在慢慢向外渗。而离得远些的人仰躺着,从身形看像是个男人,全身被烧得焦黑,但胸口仍有起伏,这人居然还活着!
明心脑中忽然闪过一点灵光,此前萦绕心头的那些不明线索,现在倒是能拼凑个七七八八。他马上高叫了一声,“快,快救人!”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到男人身旁。
这陌生男子全身毛发、皮肉、衣裳和血迹都糊在一起,胸前和腰腹更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更骇人的是,那些伤口处还有魔气纠缠缭绕,将创口腐蚀得更深,除了这些些狰狞的外伤,只怕他所受内伤更重。明心将手覆上他膻中穴,试着为其输些灵力进去,没想灵气如泥牛入海,瞬间没了踪迹。但明心已借机探明,此人体内有一股极强悍的力量护持着心脉和肺腑,因此方能从如蛆附骨的魔气中保住了一线生机。
明玉和明瑞也凑过来,他们身上也有几种能治外伤的灵药,但是看这男伤得诡异,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给他服哪种比较好。他右臂断了,有一截断骨捅破皮肉支楞出来,虽然瞧着骇人,但这种伤眼下应该是最容易处理的,明瑞刚要动手接骨。就在这时,男子突然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些意识。
“你怎么样?”明心低声问,“能说话吗?”
男子并没开口,而是眨了两下眼睛,而后十分吃力地张开还算完好的左手,他掌心寒光一闪,亮出一块小巧令牌,玄铁制成,下悬着紫色流苏。令牌上刻的是北斗,杓头在上,而杓头第一星嵌着一颗明珠。
北斗,瑶光。明心这下能够彻底确认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了:“昆仑玄玑门,你,不,您是崔微尘!”
那个男人闻言又眨了一下眼,然后再次昏迷过去
明心赶紧抓着明瑞的肩膀,疾声喝道:“有传音符么?快通知南阳道君,我们找到微尘道君了,他还活着!得赶紧送他回去!”
当日瀚海决战,中洲正道失踪的那位元婴修士便是昆仑玄玑门的微尘道君,那玄玑门是中洲道庭第一流的宗门,而微尘道君则是玄玑门的瑶光峰峰主。现如今,中洲道庭久未见到化神修士,而崔微尘是元婴巅峰,一只脚踏入化神境界,可以说是中洲道庭第一人。据说正因为他在瀚海决战时突破晋阶,才诛杀了夜魔君那恶獠。之前大家还以为他是在瀚海荒漠中失踪的,没想到居然让他们几个在这断灵峡遇到了!
明心快活得简直要发狂,他算对了,此行果真造化不凡!他早就该意识到,雷光符也好,烈焰符也好,都不可能将人伤成这样,是劫雷,肯定是化神天劫的缘故!还有那魔气,应该是跟夜魔君决战时受的伤……
听了他的话,明玉和明瑞俱是一愣。
明瑞显然也如明心一般激动,嘴唇哆嗦着有些语无伦次:“啧啧,这次的功劳可是不小!咱们居然救了一位元婴道君,不,可能已经是化神了,还是活的!等等,活的……那咱们之前干的那些事……得保证这位能活下去才行,不然不但咱们几个评不上功,可能还会招来麻烦……”说到这里,明瑞脸上一白,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师兄,你说,你说这位日后会不会记恨咱们几个小辈曾经令他如此狼狈……”
“胡说什么!”明玉狠狠瞪了明瑞一眼,而后便埋头为微尘道君包扎伤口,但他动作分明有些迟疑。他在犹豫什么,明心不说全知道,但自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被明瑞的话戳中了心事,担心昆仑追究之前他们几人鲁莽行事,致令让这位伤情恶化。救回一个活的崔微尘,好处固然很多,但风险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
明心察觉到明玉的呼吸有些沉重,目光也闪烁不定。这不是好事。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明玉的肩膀,道:“这位体内有股极精纯的灵力护着心脉,我看,撑回到绝域天关并不是问题。也幸好微尘道君遇上的是我们几个,万一是些宵小之徒,觊觎微尘道君的随身收藏,趁这位重伤昏迷之际,干出什么诛心勾当就糟了。”
明瑞脱口道:“明心你傻了么,夜魔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还有谁能取这位性命。况且以这位的地位,玄玑门那里肯定留有魂灯,若有人敢下手杀人夺宝,是不可能瞒得住……”
说到这里明瑞急急刹住话头,摸出传音符,联络南阳道君,又拿出一株九叶灵芝——这是他家底里最贵重的灵药——让明心给微尘道君喂下去。而明玉则掏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入云梭。
明心暗暗松了口气,有些念头太危险,他是不能挑明的。若明玉真心生不良,并不必冒险动手,拖延下动作说不定更容易瞒天过海。但明玉的这入云梭速度可比他那云舟快多了。
就在三人分头忙活时,却听顾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女的喉咙中了我一剑,但还没断气,你们谁还有药,我觉得她还可以抢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