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理智上被说服,感情上还是不怎么认同。
孩子爹做的再不妥当,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一直都听习惯了。真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李二柱打擂台,逼着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可柏哥儿说的对,兰花儿她们眼睛里的泪水更是不容忽视。
就连松哥儿与荷姐儿,也不是没有意见。
没看当时柏哥儿说那些,他们一个个的眼圈都红了嘛?小辣椒脾气的杏花儿,更是鼓涨了一张瘦巴巴的小脸蛋,努力想要停住一颗颗不断滚落的泪珠。
偏偏那泪珠不听话,怎么也停不住,气的杏花儿不断跺脚。
这么多年,她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不是在委屈里泡大的。她自己也是,听柏哥儿一件件事情的复述下来。小到平日少吃了多少馍馍馒头,大到荷姐儿差点被卖掉。
一桩桩,一件件,虽然柏哥儿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好像那些事情都不是他亲自经历。
王氏心里还是闷闷的难受,不,甚至是更难受!
柏哥儿这是对这个家,对她这个做娘的有多失望,才会在说那些话时如此冷漠。
他大概是觉得,就算跟她这个做娘的说了也没有任何用。她并不会像别人家的娘一般,为了自己的孩子挺身而出,护着他们不受别人欺负吧?
若是在前些天,兰花儿没有抱着她的大腿,软软的央求她“娘,你别动,这样睡舒服”以前。王氏或许已经习惯了家里孩子对她的疏远,习惯了母子与母女之间亲情的淡漠。
她麻木了以后,就不会多么有感触。
偏偏这几天家里的孩子都跟她亲近,特别是小的那几个,有事没事就爱往她身边凑。
娘亲长娘亲短的,兰花儿、杏花儿和石头,出门还喜欢抱着她的胳膊。回到了家里,晚上又喜欢枕着她的腿睡觉。甚至为了抢一个“睡觉腿”的位置,杏花儿与石头时常横眉毛竖眼睛。
王氏一颗慈母心被激荡的满溢,正是母爱最爆棚的时候。
哪里受得住李辰柏那么一桩桩、一件件,将过去的委屈,以特别平静淡漠的语气说出来?
王氏被刺激的当场表示,这次李二柱要是不答应以后都不出海了,时时处处为小家考虑。她就跟李二柱和离,带着松哥儿六个孩子独自过!
当然和离是不可能真的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一旦和离,王氏想要脱身容易。
李氏家族的族长还有李立德他们,肯定不可能同意他们这些孩子跟着王氏过。王氏之所以愿意这么做,也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令自己失去孩子的事情?
会这么说,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罢了。
于是就有了李二柱刚醒来那一幕,一家除了他以外的七口人,齐刷刷盯着他看的名场面。
王氏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有点信心。
不要觉得她这个做娘的真那么没用,跟以前似的,每每一到动真格的就怂。可说着说着,王氏自己的委屈也上来了。当时听柏哥儿说那些,还只是心疼孩子,没什么别的感触。
这会儿换了自己来说,强烈的不平衡和不甘心就涌了上来。
一阵一阵的,不停翻滚。
是啊,凭什么!
同样是李立德的儿子和孙子,三叔和三叔家的儿子和女儿,不是在镇上念书就是在家绣花写字。
四叔不爱读书,说是跟着李立德下地干活。可实际上游手好闲,带着他的小媳妇儿天天啥事不用干。公公婆婆反而最疼爱他,没事就给开个小灶吃点好吃的。
怕他们没钱花,还会塞点银子和铜板。
就连没有血缘关系的李大河家的桉哥儿,也在镇上念书。因为他娘带着他一起进了李家,嫁给李立德做了续弦。只有李二柱,这个李立德原配嫡出的儿子,却是过的最不好的。
爹不疼,娘不爱,说的就是他。
公公说是最看重他,其实是拿孩儿爹当牲口使。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孩儿爹在干,家里的家务活儿婆婆又支使的她团团转,可她们家的孩子呢?吃的是整个李家最少的,穿的是整个李家最破烂的。
即便这样,婆婆还是不满意。
默认大嫂找了人牙子,打算把她的荷姐儿卖掉!
王氏越想越气,气的眼睛都红了,“李二柱,我今天就明摆着告诉你,以后老爷子那边的事情你少掺和!”
“什么时候松哥儿娶得起媳妇儿,咱们家柏哥儿和石头上的起学,荷姐儿她们都能在家里安安心心的绣花写字,不用天天出去赶海被太阳晒的黢黑了。”
“你再去掺和他们的事情也不晚!”
“否则,咱们就和离,反正你这一天天的往海上跑,哪天人没了我一样要守寡。”
“倒不如直接和离来的清净,不过先说好了,孩子们都得跟着我。”
“跟了你这样的爹,一天天的除了受苦和担惊受怕,还能干啥?”
李二柱:“……”
李二柱傻了,也急了。
“娇娘你说什么呢!”
“什么和离,我才不要跟你和离,孩子也不能离开我。要是孩子跟你都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我也不想风暴天出海的呀!”
“谁说我是心疼大哥还有三弟他们了,我这不是我爹要出海,他又那么大年纪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嘛?万一爹出了什么事情,我已经没娘了,就要连爹也没有了。”
“所以你就要让我们,都没有爹吗?”
李辰柏幽幽的接了一句,顶的李二柱当场哑了口。
嘴唇动了又动,对上李辰柏一双深幽幽的眸子,愣是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挫败道,“爹不是这个意思,爹就是当时没想这么多,你爷爷又说的可怜。”
“爷爷哪里可怜了?他穿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
杏花儿愤愤指着自己的衣服道,“爹,你睁开眼睛看看,咱们身上穿的是什么。咱们家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是不打补丁的吗?一个都没有。”
“要说可怜,我们才是最可怜的!”
李二柱:“……”
看一眼杏花儿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又是羞窘又是难堪,强撑着道,“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