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腊苏提猛然立起,指腕翻转手中多出一件黑色短匣指向向对面,道:“别动!”黑匣形似镇纸,一手可握。被达腊苏提抓在手中,只留下五个黑乎乎的小孔正对前方。
高县令蓦然瞳孔紧缩,身体一僵,半晌口中干涩的道:“天星弩---你---竟然有这种禁物!”
达腊苏提冷笑道:“你们汉人自以为聪明,却故步自封。开山裂石的火炮都造的出来,何况是区区的天星弩?不过是加些机簧镔勾,就胜过千机匣多亦。你要是不信,自管来试试这劲矢透体的味道。”他双颊提起,犹似夜枭啼鸣:“从你一步步引我入彀,我就加了小心,你还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做,偏偏要私通叛逆,私买军械。本想拿到凭据便要收网,立上一场大功。没想到你确实为我找到一条生财的门路,便和你纠缠至今。高县令,今天你若拿出钱来,咱们还是朋友,否则你便向镇守大人去解释吧!”
“---一---”达腊苏提冷声道。
“达腊苏提,你蓄谋已久,早就等着今日可对?你敢欺我---”高县令声嘶具裂。
“---二---”达腊苏提神色不动。
“夫君---我们认输吧!达腊苏提,这些银钞你尽管拿去,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卧房暖帘猛然一挑,高夫人手执着纱灯,抱着一方锦盒走了出来。“夫人,你---哎---”高县令愕然回顾,眼望锦盒蕴含千般不舍。“夫君,性命要紧。”高夫人将锦盒放在桌上,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听她一劝,高县令立时泄了气,双肩陡然塌了下来,一脸懊恼的神色。
达腊苏提心底暗舒一口长气,若是高县令舍不得钱财,不惜搏命,闹得大了也难收场。原想待调离之后,再出手对付高县令,哪想到今日被那两个士卒牵累。军营之中耳目繁杂,被罚之事不出三日,便会通过驿站传遍西域众人。同石定轸、虎猛看押在军帐内,他左思右想,所幸把心一横,就赌高县令不敢声张,自己有天星弩在手,二十步内可破重甲,还怕他一个文弱书生?
“好---还是高夫人爽快。还请两位退后。放心,今日我得罪了两位,也是不得不如此,他日必将厚报。”高夫人扯了高县令的衣袖,连连退后了五步,他才猛的探身一把将锦盒抓到身前。‘咔吧’一声锦盒打开,放眼望去,百贯银钞填满了锦盒,大红印信清晰可见,伸手在盒内略一摸索,仅凭手中感觉就知道数目大致不差,不由心中暗喜。
达腊苏提将天星弩交至左手,右手夹起锦盒,缓缓向房门倒退,道:“两位不要相送。今夜到此为止!”说完,拐起手臂去拉房门。正在这时,高夫人一个没留神,手中纱灯忽然坠地,惊得她慌忙俯身去拾。纱灯在地上一弹,蓦然窜起了火光,高县令连忙伸手拉她退后,怕散火烧到她的衣裙,只耽搁了一瞬,那灯却是救无可救,腾起一阵青烟,已然烧了。
达腊苏提又惊又怒,双手合握天星弩指向二人,道:“你们做什么?都别动---”高县令抬头睃目一瞧,鼻中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高某坐井观天吗?一个满身铜臭的蠢货,也敢大放厥词。真不知如你这等人,怎敢生出觊觎之心?”高县令连连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达腊苏提脸色一厉,咬牙切齿道:“不要逼我杀你!”高县令一声冷笑,道:“逼你又如何?你倒是杀一个让我瞧瞧。蠢货!你只知天星弩,不知你是否还晓得这世间有一物唤做‘天蜈噬魄散’?”一边说着,高县令好整暇的一理青衫,缓步行至桌前重又坐了,将手执天星弩的达腊苏提视若空气。
“啊---你对我做了什么?”达腊苏提忽然惊怒道。他数次想按下天星弩的绷簧机枢,可是任他如何使力,手指却一动不动,没了知觉。仔细一瞧,双手漆黑如墨,已经莫过手腕,眼瞅着就要钻入袖中。
高县令端起面前酒杯,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不想再与你照面,免得伤感。待你离任之后,选一处山高秀丽之处将你葬了,权了我们多年的情谊。可惜了,还是要为你送这最后一程。仁兄,一路走好!不送!”酒杯仰起,甘凛的酒液冲喉而下,化作一股热力涌上面颊。高县令微熏着脸,一目扫去,达腊苏提脸上黑雾蒸腾,眼珠如死鱼一般凸起,早已闭气。黑雾越涌越浓,似火焰般翻滚,僵直的身影渐渐干蔫,精气尽去。‘吧嗒’!锦盒与天星弩同时落地,发出响声。一袭棉袍飘然落地,周围只留下一撮黑灰,再无旁物。
“嘶”!石定轸心底倒抽一口冷气。只一瞬间,从头凉到脚底。
前后窗同时打开,一阵冷风钻入屋内,扬起灯火微微摇动。高县令肃立窗下,面孔在灯火下忽明忽暗。过得半晌,方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拉开系绳,露出一角残符。符纸只有两指宽,朱砂做线,织满云纹,密密麻麻直乱人眼。他盯着手中残符看了又看,眼中满是不舍。
“夫君---”高夫人欲言又止。
高县令眉梢轻挑,捻起残符就着灯火一烧。残符一引既燃,窜起火苗顺着符箓卷动,散发出阵阵檀香气。“噗”!停了三息,他连忙一口气吹灭了符火。举在眼前凝神一瞧,残符缩进半寸,又少了两成。高县令一脸肉疼之色,轻抖余烬,又将残符重新放入锦囊小心翼翼的收好。
“达腊苏提!你我来生无缘,莫要再见!”高县令阴骛着脸,踱步来到桌前,眼神扫过那堆黑灰,隔空喊话。高夫人鹤势螂形移步上前,裙摆翩然下落,就要去取那锦盒。
“精彩!师君秋娘二位伉俪,着实令邹某大开了眼界。佩服,佩服---”屋中忽然有人搭腔,声音竟似来自两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