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楼’三楼共有为三个包厢。此刻最大的‘观澜’厅内,驸马兀都一脸倨傲之色,端坐在主位,兹提打横陪着。二人面前摆放着青釉茶盏,升腾着氤氲之气。‘风味楼’的廖掌柜的在门口守着,听候传唤。
“总管大人,可否传菜了?”瞅了二人说话的空档,廖掌柜亦步亦趋的凑到近前说道。兹提点了点头,转头对兀都道:“驸马,‘风味楼’的菜肴味道还不错。今日来不及准备,简单的配了几个菜色。您一路辛劳,咱们先吃饱了,再去其它地方。”
兀都点了点头,阴骛的脸孔上挂上一丝笑容道:“有劳总管费心,那我就不推辞了。”说完,举起茶盏向兹提示意,轻轻在唇上沾了沾。
包厢门打开,风味楼的伙计鱼贯而入,廖掌柜在旁指挥着,各色菜肴很快摆满桌子。待得盘盏摆放妥当,兹提挥了挥手,廖掌柜这才深深一施礼,倒退着出了‘观澜’厅的大门,顺手将门带上,只留兀都和兹提二人叙话。
兹提站起身形,手执盘枝秘银壶,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满了,道:“驸马,今日主人不在,兹提方才有幸与驸马同桌共饮。来,您先试试,看看是否和你的口味。”
兀都左手拿起银箸,捡自己中意的尝了两口,眉眼一宽,连阴冷气也消散少许,点头道:“不错,味道果然特别。这南人的厨艺比他们的战斗力要强百倍。”说完,哈哈一笑。
兹提端起酒杯与兀都对饮一杯,方才说道:“驸马说的不错,我随主人来到这里两年,所见汉人大多懦弱不堪,与国朝雄师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顿了顿,接着说道,“驸马祖上战功赫赫,随蒙哥汗征战四方。初时兹提只是听闻并无所感,今日一见驸马风采,方知所传不虚,是兹提的见识太少。驸马英雄年少,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来,兹提再敬驸马一杯。”
“兹提总管客气了!长生天保佑,先祖征战多年,为拿下这花花江山劳心劳力。我恐怕还多有不及。”兀都略微正了正姿态,口中谦逊道。
兹提刻意奉承下,兀都放下架子,与兹提有说有笑。这酒席是越吃越觉得有味道,二人接连碰杯,兀都身上的阴冷气息一扫而空。
‘咚咚’门外传来两声扣门声。兹提听了嘿嘿一笑,三角眼眯缝成一条线,“驸马,这石城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就是这小曲还能得以入耳,我差人将弄曲的歌姬找来,驸马先听听。”
兀都听了兀自一皱眉头,脸色渐冷,心道:“这兹提可是不知某家的嗜好,竟然敢找个弹曲的歌姬来凑数。亏得我给了他三分颜色,真当我是这般好糊弄的?”
兹提将兀都的神色看在眼中,只是神秘一笑,双手掌击三下,门外有人一推房门走了进来。
“奴家琵琶女见过大人!”进来之人低着头,稍走两步即盈盈下拜。兀都眯眼一瞧,琵琶女一身素裙,外套翠绿的貂绒大氅,头上轻挽发髻用玉钗攒了,怀中抱着香红木的螺钿琵琶。兀都只觉口鼻间竟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
“兹提,这是---”兀都有些迟疑。此时琵琶女跪拜于地,罗裙散开如莲花盛开,只留耳后晶莹灼白一片,恰似阡陌红尘,与翠绿的大氅相得益彰。
兹提一撮短须,朝兀都道:“此女能歌善舞,犹善琵琶琴瑟。兹提知道驸马连日舟马劳顿,特唤琵琶女前来为驸马弹奏一曲,消解风尘。”
“哦?总管有心了。”兀都冷色渐霧,朝仍旧跪拜于地的琵琶女道:“你,抬起头来。”
“是!”琵琶女轻轻的应了一声,缓缓抬起螓首。只见粉面桃花,峨眉淡扫,一股清冽之气直透心田。
兀都眼底泛起波澜,面上浮出笑容道:“很好,这个琵琶女更是不错,姿色上佳。唔---你且起来,先捡拿手的曲调弹上一番,我与兹提大人共同品鉴。”琵琶女应了,站起身形。兹提呵呵一笑,起身亲自为琵琶女搬来一个锦墩置于桌前,琵琶女也不谦让,手理螺钿琵琶座了。
待琵琶女坐定,兹提一抚额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转头对兀都道:“驸马,兹提离开片刻,竟然有些事情忘记给下面交代,去去就回。”兀都眼神不离琵琶女左右,挥了挥手头也不抬的道:“总管有事尽管去忙,莫要耽搁了正事。”
兹提朝兀都一礼,瞅了一眼戴好铜拨的琵琶女,道:“门口有下人,驸马有事尽管吩咐。”兀都抄起银箸也不知夹了甚么放入口中,‘嗞溜’一声将杯中残酒一引而尽,对兹提所言充耳不闻。兹提不再多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咚’的一声轻响,恍若清泉水流,汩汩而动,又似石破镜湖,绽绽涟漪。一阵珠玉落盘紧随齐动,清脆悦耳。待到极尽密集处,忽然收敛声息,使人情不自禁起身欲寻。蓦然一声幽咽声,仿佛深闺怨叹,道不尽的满腹哀怨---
房中琵琶金弦拨动,高转低婉,直透夜空。
兹提站在房门口倾听了一会,嘴角上挑现出一道怪异的弧线。随后迈开方步,缓缓走到楼梯口。奉命请琵琶女的李宝看见兹提出来,凑上前来低声道:“总管,二楼刚刚有贵客到了。嘱我待您出来,就请你过去。”
“嗯?”兹提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眼底现出一丝探究的神色。李宝也不答话,只是朝他面色恭谨的一点头。兹提瞬间神色动容,问道:“在哪里?带路。”李宝一躬身,转身快步走下楼梯,兹提随后跟着,二人来到二楼。
不用李宝示意,兹提一眼瞅到‘夏语’厅门前站着两名六尺壮汉,身外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容,只从腰下露出一截乌黑的刀鞘。
兹提紧走几步来到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轻叩了两下。只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问声:“是兹提吗?进来吧。”
“是!”兹提表情肃穆,恭谨的应道,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至始至终,门外的两个壮汉仿佛泥胎塑雕,一动未动。